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 分类:言情 | 字数:4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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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清池漫舞烟雨楼
韩葳对韩萱提起要去烟雨楼看云小楼,韩萱却觉得云小楼刚刚声名鹊起,烟雨楼近日定然人多喧杂,不是听琴的良机,便决定第二日独自去半月湾访白清。
晚间,天色阴沉,浮云蔽月,却丝毫没有影响慕名而来者的兴致,烟雨楼门庭若市,内外皆人头攒动。韩葳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同林彦并肩而行,林冉则小心得多,只扮成青衣小厮躲在林彦身后。
烟雨楼由南楼、北楼两座楼宇组成,南楼轩敞,乃日常宴饮之地,若遇特别之日,活动场地就转移到外面的清池上。清池位于两座楼宇中间,池上东西向设五座廊桥,桥上参差排列着雅致案几,座位朝向北楼前方的一莲花状歌舞台,莲台之后就是北楼,乃烟雨楼众人的起居之所。廊桥上方为隔水油纸,铺成略比桥宽的弧形棚顶。若赶上雨天,雨水顺着棚顶而下,桥上之人透过莹莹水帘,欣赏前方的朦胧歌舞,有着难以言表的曼妙之美。
水池岸边的回廊里同样设有座位,但视野却不如池上廊桥。林彦打赏重金才换得两个位于第二座廊桥上的座位,在小龟奴的带领下,穿过层层人群来到了正对莲台的位置上坐下。韩葳独占一案,林冉低眉跪坐在林彦的斜后方,案上早已摆好了瓜果糕点,茶酒俱备。池中不时掠过几尾游鱼,野趣非凡。桥上众人见林彦三人来得晚却有好位子,纷纷侧目,暗忖林彦三人的来历。
此时的莲台四周以略微透明的白色纱幔围合,朦胧中可以看到从北楼中走出两名女子,掀开莲台后侧的纱帘,随后一绰约女子娉婷步入莲台中央,妖娆体态依稀可辨,若隐若现中分外动人。
“是云小楼!”有人认出云小楼的身影,出声喊道。
众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一时议论四起:
“这小楼姑娘昨日展现的琴艺已是惊人,今日是要一展舞姿么?”
“看样子是,难道这烟雨楼中的琴姬舞姬如今已是同一人了吗?”
“了不得,这东仪的清姬之中,虽说不乏琴棋书画歌舞皆通之人,但很少有能达到大家水准的。依我看,有一技出神入化,总胜过多才多艺却未能入境,且看这云小楼舞艺如何。”东仪人将青楼之中的琴姬、舞姬、歌姬等卖艺不卖身的女子称为“清姬”。
林彦自斟自酌,淡淡听着身旁众人议论,眼神也不由落在了纱幔之中的那个身影上。韩葳探头张望,似是想要从纱幔之中看清云小楼的模样。
云小楼在纱幔中缓缓一福,随着一缕笛声悠然响起,笛声中婀娜身影足下轻点,翩然而动,恍惚间如神女临凡。桥上之人不由身体前倾,即便有那靠栏卧坐的,此时也不禁端然跪坐,不敢再露丝毫亵渎怠慢之态。
林彦放下杯中酒,指节不自觉地随着那谪仙般的身影打着节拍,眼中流露欣赏之意。韩葳眼神也自然地随着纱幔后的身影移动,却没有了之前刻意探究的意味,心中觉得此舞无需再清晰了,就这样隐约之中更见韵味,心道这应该就是烟雨楼的特色吧。
舞影朦胧,如隔雾之花,桥上众人或痴迷,或遗憾。正在这时,天空飘下濛濛细雨,几名女子上前将莲台四周的纱幔挽起,白衣翩跹的云小楼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就连她脚下的莲花台也顿显鲜活起来,仿佛要含羞绽放。云小楼轻盈舞动,清透的眼眸淡淡掠过台下众人,眼波如烟云聚散,不留痕迹,仿佛天地之间只她一人起舞,众生皆不入眼,顾盼之间让人莫名地自惭形秽。片刻之后,场上响起了雄浑的击鼓声,与柔美婉转的笛声奇妙融合,神思不属之人皆被唤醒,又不禁随着鼓声心潮澎湃。
潇潇夜雨中,琉璃灯火在风中斑驳凌乱,云小楼鬓发微湿,衣衫渐重,玲珑曲线毕露,却依然旁若无人般地舞蹈。舞步随性而起,浑然天成,时而如一片飞雪,时而如一团火焰,时而萧散如清风,时而灵逸如惊鸿,漫天的雨滴是她心念化出的精灵,涤荡了所有凡俗杂念,所有人都感动着,仿佛窥见了那从开天辟地之初就庄严起舞的神女,凛然不可侵犯。
雨丝缠绵,灯火摇曳,鼓声震颤着磅礴的节拍,笛声似温柔而执着的呼唤,云小楼忘我地飞旋,终于不支而倒,半伏在地,微微喘息。鼓声戛然而止,笛声悠然而逝,雨势渐歇,众人沉浸在一种震撼之美中久久不能自拔,远处传来半山寺那抚慰人心的晚钟。
此情此景,韩葳心中一片澄澈,可谓在场最为淡定之人,转头四下看看,林冉早已顾不得礼数,抬起了头,林彦端坐旁边,神情已是痴了。
云小楼保持着曲终的最后一个动作,半晌没有起来,似是在感受某种难得的情绪。须臾,一声轻叹,云小楼缓缓起身,再次一福,转身就要步下莲台。
“小楼姑娘且慢,”,众人寻声看去,只见第一座桥上一个青衫男子作揖道:“小楼姑娘,在下永安王亦然,愿出万金为小楼姑娘赎身。”
这个王亦然一张口就是万金,场内一片哗然,却见云小楼淡然一笑:“多谢王公子好意,小楼自愿在此安身,并没有人强留于我,自然也没有什么赎身之说。”
众人闻言纷纷惊讶,这个云小楼竟是自愿留在这青楼妓馆中的?王亦然张口还要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王兄,多日不见,不意竟在这千里之外相遇。”正是林彦站起身来出声招呼。
韩葳双眉一扬,有些意外,林彦性情偏冷,甚少主动与不相熟的人搭话,更何况是在这青楼妓馆众目癸癸之下,刚低下头的林冉也不禁愕然抬头。
“咦?原来是林彦公子,好巧,在下有礼,林公子稍等,我与小楼姑娘有些话说。”在场中人非富即贵,大部分都听说过林彦的名字,即便有未听闻过的,见林彦的豪门气度,再加上林姓,也不难联想出林彦身份,这样一来,这个王亦然的话听起来就有些傲慢无礼了。此人一副清秀书生模样,倒不似急色之人,只是感觉到云小楼不喜应酬,这会儿要让她离开,恐怕很难再找机会与她说话。
林彦含笑道:“不巧,在下也正是为小楼姑娘而来。”一语即出,在场众人均露出玩味神色,虽然风月场合争风吃醋之事常有,还是有很多人睁大了眼等着看戏。就连云小楼也是面带清浅笑意,再没有离去的意思,似乎也期待观看一场好戏,却丝毫不在意这事其实是因她而起。
林冉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将身子挪近韩葳,低声问道:“这个王亦然是何人?”
韩葳低声道:“当朝太傅之子,不过这人有点缺心眼,万金啊,这要是传回永安城,老太傅还不得被言官们参到趴下!。”
王亦然一时错愕,犹豫片刻,刚要答话,却又被人打断:“呵,这有什么,今日在场之人俱是为小楼姑娘而来,难不成小楼姑娘还要一一应酬么?”众人向出声之人望去,只见第三座桥上站起一位魁梧大汉,麻衣微敞,肤色古铜,目光精锐无比,不怒自威,两道粗眉与上唇的短须皆是墨一般黑,配上轮廓硬朗的脸庞,显得气概豪迈。
“是他!明城虎!”人群中不知是谁惊讶地叫了起来,紧接着就有不少人悄声议论。
“这又是个什么人物?”韩葳好奇地问林冉。
林冉摇摇头:“我也不知,不似官场中人。”
林彦稍转身,盯着明城虎看了看,王亦然终于得以开口道:“在下只是想帮小楼姑娘谋个清白自在,小楼姑娘惊才绝艳,混迹风尘着实让人惋惜。”
云小楼嘴角笑意不变,从容道:“心无羁绊,则天地之大无处不自在;心若惶惶,则天地之大无处不风尘。王公子多虑了。”
“小楼姑娘心中自有丘壑,倒是我等唐突冒昧,多此一举了。”林彦向云小楼拱手作揖一礼,转身向王亦然道:“王兄,我们换个地方喝一杯,叙叙旧如何?”
原本林彦也只是担心有人以势压人,为难云小楼,现在看来却觉得云小楼此人不简单,不喜应酬绝不是无力周旋,遂决定不再理会。那个明城虎看起来像个磊落汉子,但这个王亦然,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拖走的。林彦自认不是好色之人,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至少到目前为止,林彦自觉对云小楼只是欣赏而已,但为何就是看不惯这个王亦然,却是无暇深思。林彦当众相邀,王亦然当然不好拒绝,无奈地看了看云小楼,只好同意。
林冉见状连忙起身跟随,韩葳却是端坐不动,见林彦向她看来,便道:“你们自去,不用管我,我再坐一会儿。”
林彦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听王亦然问道:“这位公子是……?”
韩葳见王亦然向自己看来,粗着嗓子答道:“嗯……,敝姓韩。”
“莫非阁下是韩杉公子?”王亦然有些疑惑,他远远地见过韩杉,似乎身量是和林彦差不多高的,也没有这般秀美。
韩葳闻言心中偷笑,韩杉名声端正,向来是京中父母管教子女的正派典范,韩葳想着还是不要在此败坏哥哥名声了,含笑道:“非也,在下只是韩家远亲。”
台上的云小楼忽然掩唇一声清笑,这片刻前还气质圣洁如仙的女子霎时间多了一丝妩媚撩人之态,惹得不少人一阵恍惚。只见云小楼嫣然一福,道:“小楼今日新得一曲,想请这位……小韩公子和明寨主一品,二位如果有兴趣的话,请随我来。”言罢衣袖一拂,翩然离去。
林彦无奈,只好走近韩葳,低声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韩葳嘿地一笑:“放心,绝不惹事,我又不是无知小儿。”言罢就随着引路侍女向北楼走去,明城虎也由一位侍女领着往桥下来。廊桥上的人见云小楼离去,只邀请了他们二人,纷纷感到无趣,有的起身回到南楼继续宴饮,赏些寻常歌舞,有的干脆直接离开烟雨楼了。
韩葳自第二座廊桥而下,明城虎从第三座廊桥而下,由于步伐大,片刻间就走到了韩葳身后。韩葳身量在女子中勉强算得上高挑,奈何身形总归是女态,走到楼梯前时刚要迈步而上,却及时醒悟,转身让到一旁,作揖道:“明寨主请先。”韩葳先前听云小楼称此人为“明寨主”就记了下来,却不知是个什么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