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欢一觉到天蒙蒙亮，一睁眼睛，邵元已经在地毯上等着了。

美人依旧是那个美人，多日未见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倒是减弱了不少，只是那古画一般的美貌上带着十分显眼的疲惫和无奈，凤眸下明晃晃的黑眼圈显示了他彻夜未眠还饱受摧残的悲痛心情。

床帐外可怜的小徒弟背对这边窝在他的靠枕里困得睁不开眼睛，发觉他醒了后没有回头，只是困倦的问了句可以过去么。

“对不住了老师，一大早就打扰你…实在是不想听那个小青鸾鸟哭，只好躲你这来了。”

“过来吧，不是送他去客房了吗？怎么，他半夜扒你窗户哭着说睡不着了？”

叶欢看了看枕头旁边枕着尾羽怼在自己颈侧睡觉的小号神鸟子嗣，没有去动他，顺手给他捋了捋蹭乱的绒羽后示意邵元过来，神鸟子嗣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挣扎着起来的邵元，把脑壳再往坐起来的叶欢手边蹭蹭，继续呼呼大睡。

“跟鬼哭似的，我和傀儡打架都没这么累…哭了一宿都不停跟湖水泛滥了一样，现在我脑子里还嗡嗡响。”

挣扎出柔软靠垫的包围，邵元耸拉着肩游魂一样的蹭过来，先是看一眼里侧枕头旁边窝着的雪白一团，确定符思没打算把他扇出去后，才老老实实的爬上去窝在床边，学着神鸟子嗣的模样把头往叶欢臂弯里一怼，像小时候那样蹭了蹭。

“好累啊，他话好多，好吵…不过有一说一，他敢亲手杀了国师，不愧是青鸾族长的小儿子。”

“大概他被刺激的不轻，和你说过程了吗？”

“说了，说白了他去天星阁找国师，还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还不给契约就过来找我…结果翻车了。”

国师的确仗着登仙城会对小青鸾鸟有旧情会宽容他不会杀他，所以安安心心的待在天星阁继续查他的事，期间还不忘和杨子树的姐姐暗中联系交换情报，小青鸾鸟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他和杨子树姐姐的心腹宫女交谈，正巧听到了关于邵元那个被留下处刑的师弟的消息，和他无所谓的说自己留在登仙城不去救也死不了，还是这边最重要的话。

“他跟我说，我那个被留下的师弟的确是国师的细作，当初就是被国师安排进万翠山的，主要目的是春来那幅画，协助醉心偷画的就是他。”

叶欢没有说话，安抚的摸了摸唉声叹气的小徒弟的脑壳，旁边早就醒了但是不想睁眼睛的神鸟子嗣叹口气，小声说了句辛苦了。

“小青哭起来是挺烦的，以后只能靠你多多包涵了。”

“…你醒了啊，还以为你还在睡。”

“凌晨你进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猜得出你是被小青烦的不行过来躲躲的，就没把你丢出去。”

符思叹息着翻个身，靠着叶欢的手尾羽散开，叶欢明白意思的给他整理绵长华丽的尾羽和滚得乱糟糟的羽毛，大概是睡得太沉又有符思守着，邵元进门他都不知道。

“怎么没叫醒我？”

“他一进门就窝在靠枕里没过来，大概是想等你醒来再说，我就没喊你。”

要是邵元靠过来，他会先问情况的，既然邵元也不愿意打扰叶欢的好眠，他干脆就当不知道，让这位可怜的万翠山大师兄安静的躲躲吧。

“所以呢，你那位细作师弟反悔了，不愿意帮国师了？”

叶欢给他整理好尾羽后，捻着他的翅膀摸摸里面的绒羽，旁边的邵元在他跟前不在乎形象，困得闭着眼睛，嗓音愈发低沉微弱的应了一声。

“啊，他说不想再帮国师做事了，我和醉心对峙时他也在场，他后悔了。”

说到底万翠山是他从小长大的家，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关照了他十多年的亲友、教导他十多年的恩情，他又怎么会忘。

协助醉心偷画时他就是犹豫的，所以没有给她最确切的关于开启机关的钥匙模样，醉心才花了不少时间把画带走。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国师临时把他扣下当人质，准备用苦肉计诱我过去的时候，他答应了，因为他就没想活着出来。”

正因为有人质在手，剩下的万翠山弟子才能安全的回来，他自然也接到了撤离的话，可他也明白，他要跟着回去，这些人半路上都得死。

作为叛徒，他没脸回万翠山了，作为细作他也不合格，索性留下做最后的贡献，所以咬死了不松口，任凭国师怎么逼问他关于邵元和春来树的事，他都说自己只是外门弟子，不清楚。

要不是他的药针落在血里被线人送出来，很可能就没有以后了。

“听说，他受刑很重伤的不轻，凌王的线人把他交给我的人时，他靠着葛花图案里的药，吊着最后一口气。”

叶欢的人来回消息时特意给邵元也送了份情报，得知那位被惩罚的小师弟几乎濒死，邵元沉默许久，终究没忍心真的把他除名，还是选择了让人保他一命。

“正好小师弟给我送东西过来，顺便就让人把他放进送礼车队里一起带过来…预计这两天就到了。”

第89章 还债5

叶欢知道邵元还是不忍心就那么看着他死，但是他协助醉心偷画差点儿害了万翠山上下也是事实，即便现在受刑也没有吐口半句可以算他将功折罪，但是能不能原谅他，邵元不会一个人做决定。

十有八九是通报万翠山上下，讲清楚事实，让大家决定。

“…多谢。”

邵元闭着眼睛快要睡着了的松口气，小声说了句小青的名字想了一晚上也没定下来，他实在是尽力了。

“老师，你也知道我不擅长取名字…符思的名字是你取得吗？”

“不是，是他父母取名的，其实神兽可以自己取名或者请长辈赐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还要主人取名才行。”

叶欢对这风气也是很无语，名字这东西父母或者自己来取不就得了，干嘛非得让神主来想，难道换个名字就不是自己了？真没这个必要。

“据说由神主起名是荣耀，意味着用名字束缚住自己，完完全全的属于神主…包括身心。”

符思打个哈欠埋头蹭了蹭自己的翅膀，在他看来没这个必要，虽然当初他听人解释这个取名意义时，多少也有点羡慕。

但是跟了叶欢后叶欢对此表示完全没必要，因为谁都不该成为谁的附属品，自己是属于自己的，干嘛非要让自己被管束才高兴哦。

“因为神兽过于强大，或许内心也渴望着能有一个人管束住自己、成为自己的软肋和弱点，说到底就是太强了所以感觉寂寞，没人理解而已。”

知音也好，神主也罢，包括伴侣在内，就是想排解寂寞让自己没那么孤单，强如龙皇帝君为什么不找神主，因为他足够强大也会自我排解，他也有知音和想做的事，所以不需要人来束缚自己，与自己作伴。

也可能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搭个伴一起活下去总要选自己看的顺眼的，不过能管住龙皇帝君的估计是没有了。

“不过么，总有人喜欢被束缚，所以这种风气传了下来。”

所以说到底是神主在上还是神兽在上，这还真不好说，有的只是结伴云游没有高低之分，有的么…打不过神兽还能让神兽甘愿屈居人下的神主虽然被人羡慕，但实际上只是如履薄冰罢了，因为根本扛不住神兽的反扑。

国师以为自己比小青鸾鸟强，就敢不用契约束缚他，然后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

但凡当初签订契约，小青鸾鸟杀他都得被重罚，伤人加违背契约，他都不能活着踏出天星阁。

现在么，事出有因的前提下天道恐怕不会追究太深，不然也不会让他这么顺利的进了万翠山，还带走了国师的心肝。

“他杀了国师是重罪…是不是不能去登仙城了。”

“伤人要蹲阵法的，杀他倒不至于，国师根本没死…或者说，他本体没死，所以天道不算小青鸾鸟弑主和杀人。”

哦，弑主都不算，他俩根本没签订契约，至于国师算人吗？认真来看他不算的，难怪天道都看不下去了。

？

叶欢等了一会儿发现邵元没动静了，低头看了看，这孩子已经睡着了。

“国师就是仙主的另一半吧。”

符思去过天宫仙府后明显知道了许多的事，他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隔壁睡着了的万翠山大师兄，轻声问了句叶欢。

“那你和凌王还要见面吗？”

“应该不用了吧，如果他只想给天子遮丑，那么国师死了，可以都推到他身上，不需要和我商量怎么做了。”

皇城的人处理这种事还是比较熟练的，凌王应该不需要自己插手了。

“一会儿顾惟那边的消息就该过来了，你回去后看好七十二峰，有事的话联系我。”

“知道了，你要在这留几天？”

“嗯，等庄子里的东西送来，我可能还要出去一趟，说起来…你对凤凰和她的族人怎么看。”

叶欢突然的问话让符思愣住了，神鸟子嗣沉思片刻，有些困惑的看他。

“上次只见过凤凰大人，多数是问你的事，她族中事务没怎么和我提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凤凰一族和你也有些血脉上的关联，她或许会愿意和你说说相关的事务…你总要学着处理这些东西的，焚三世教你的更倾向于人情往来，而凤凰更能提点你神族事务的处理方式和关联。”

叶欢也带着他处理过天宫仙府事务，但是神兵之主多数是与战场有关，征战上能教的他都教了，其他的他是有心无力了。

好在之后焚三世帮忙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只是他在人世久了，关于天宫仙府那边的东西到底不熟，思来想去还是凤凰最适合教他。

虽然这位老友也懒得处理事务，但她到底是族长，眼界手腕都可以教教符思。

叶欢想了一会儿，伸手在自己袖里乾坤里翻了半天，总算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然后把一枚小小的红石头拿了出来。

“上次凤凰借给邵元的凤羽在你手里吧。”

“嗯，你要用吗？”

“不，凤羽不用还了，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

符思茫然的看了看把玩着小石头的叶欢，凤羽不是交给顾惟用的东西吗？为什么给他了还不用还。

“凤羽可以再生吗…”

“其他部位的可以，只是头冠、尾羽的不可以。”

“那这凤羽为什么给我…”

符思一看那凤羽就知道是凤凰尾羽最中间的那一根，意义非凡，当初号令群禽用的应该就是这根，留给自己她用什么。

太贵重了，他本能的想退回去，可顾惟不接，明说这是给他的东西，自己只是借用一下而已。

他扭头看着沉思的叶欢，总觉得他又做了什么，这东西留在自己手里应该是他的意思。

“这东西不该在我手里。”

“放心吧，这是凤凰自愿赠予你的，不是我的意思，毕竟让我去偷拔她的尾羽还是挺有难度的。”

叶欢开个玩笑后把手里的小石头递给他，示意他收好。

“这是凤凰以前送我的小玩意，里头有关于凤凰一族的事…你就当话本看吧，解个闷什么的还不错。”

…恐怕不止是话本，凤凰和他感情很好，不会赠他没有意义的东西。

“这是她凝聚了力量的神造物…？”

一入手符思就觉得不对劲了，看似平平无奇的只有一指节大小的小石子一落手里，就很有份量，还带着凤凰火焰独有的感觉，那内敛的火光在意识到换主时冒了头，在接触到金翅雪翼鸟的羽毛后安静的熄灭了下去。

叶欢看着小石子乖乖地被符思扒拉着，跟看幼崽玩玩具一样，满目慈祥。

“这是以前她用最纯粹的凤凰火凝成的宝贝，可以留存影像和文字，原本她每次去买话本都要录进去一份留作备份，后来我关禁闭无聊，她就送给我看了。”

“我把相应的东西存进去了，浮胥留给你的传承快消化完了吧。”

“嗯，快了，还有一部分力量方面的问题不太懂，本来打算借机问问，现在看应该不需要了。”

“我给你留过两本书，关于金翅雪翼鸟力量体系的那个，里头应该有办法解决问题。”

“看过了，浮胥大人的似乎不太一样，所以我想当面问清楚。”

“那就见一面吧，地点不用选在暗影阁那边了，就在登仙城那个受刑的阵法附近，你应该知道怎么和他联系吧。”

叶欢大方的表示可以借用他的名义联系凌王直接问，符思僵了一下，大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瞅了瞅他，缩了缩脖子。

“你知道了啊……”

“陌生鸟雀过来找我，你不去查清楚我才觉得奇怪，你们聊什么我不问也不管，只一点，不涉及底线的情况下，尽量别起冲突。”

“好，我尽量。”

“说起来昨天我就想问了……”

叶欢捏了捏他的头冠翎羽，白羽金尾的翎羽神采奕奕的在微小的光点中无风自动，向后缓缓飘摇，他仔细查看后摸了摸下颌，指尖捻着根部的细小绒羽蹭了蹭，有些意外的问了句。

“怎么感觉有些变颜色了，是接受传承后的影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