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符思看着他们处理好净化工作后，转头去了归元大阵里瞧了瞧。

小姑娘半身浸在还算干净的池水里，已经趴在叶欢膝上睡着了，背后秃了好几块地方的羽翼平伏而下露着根部的伤口，一副毫无防备把背后露出来的模样，完全不像是生性警惕的金翅雪翼鸟会干的事。

而坐在池边仔细治疗的伤处的叶欢听到了脚步声，头也没抬的喊了他一句，并且有些感慨的叹口气。

“别看岁数小，是真的能忍啊。”

那种快要侵入骨髓的疼，哪里是幼鸟能忍得住的，可偏偏这小姑娘就忍住了，即便眼里含着泪疼得直哆嗦，也咬着牙说狠一点清的干净，她不能拖累登仙城和族里，十分硬气的让他不用手下留情。

“你们这一族都是硬骨头，跟当初的凤凰族人一个样，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是吗，可我听说凤凰一族也有给别人当坐骑的族人，可他们并不以此为耻，反而很包容。”

“因为那是心甘情愿的，和被人强迫硬抓去当坐骑，肯定是不一样的。”

“……我还以为即便是认同的人，凤凰一族也不会给人当坐骑。”

“怎么会，对他们来说，能带着自己认可的人在天上飞，是件让他们很高兴的事，他们不会觉得被侮辱了。”

“那的确和我们一样。”

符思过去蹲下身，看了看小姑娘背上的伤口，洞里已经涌出了干净的血液，能看到里头隐约露出的干净血肉正在缓缓愈合，羽翼上缺失的部分也一点一点的冒出了绒毛，被池水沾湿后可怜兮兮的贴在了皮肤上。

池水正在逐渐变得澄澈，里面散开的黑色和红色正在逐渐变浅化开，符思抬头看了看某个方向，有些责怪的瞪一眼还在治疗的叶欢。

“循环净化还不能打开？剩下的根本不用你再亲自动手了。”

“好事做到底嘛，不差这一会儿了，明天顾惟有硬仗要打呢，这登仙城的力量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他比这幼鸟更需要这份力量。”

黄昏时的天光带着柔和的颜色，透过大阵落在这里，符思盯着叶欢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摸了摸他额上龙角的位置。

“符思？”

“我看着他们把幼鸟那边清理干净了。”

“我知道，已经有人和我说过了。”

“这不是分配给我的活，我主动干了，奖励呢。”

？

叶欢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一脸认真的跟他要奖励的符思，漂亮的神鸟子嗣难得露出了执拗的一面，鎏金的大眼睛就那么盯着他，等他的回答。

“这可稀奇了，之前你多干多少事呢，都没跟我主动要过奖励。”

“现在想要，所以奖励呢。”

“这可是登仙城的事，也是你的职责范围内的事，说起来我才是外人，这么累死累活的帮忙，该被奖励的应该是我才对。”

叶欢故意逗他的露出为难的神色，一副明明他才是应该被奖励的好人，怎么反过来被神鸟子嗣讨赏了。

符思睁大眼睛看着他，随即沉思片刻，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的点点头。

“你这话也没错，你的确对登仙城做了不少职责外的帮助，但你说你是外人这点可就错了，你是金翅雪翼鸟少主的神主，这里也算你的庇护之地，你要是算外人的话那我可不认。”

呦，出息了，会反驳自己顶着自己上了，看来焚三世是真的指点了不少啊。

回头得送份礼物过去，好好谢谢他。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符思被叶欢调侃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低头用查看幼鸟伤势的方式躲开，叶欢忍不住笑出声的扭头，说了句挺好的。

“我得谢谢焚三世，他教你可是很认真的了。”

“……的确很认真，我跟他学到了很多。”

“可不是很多，现在都会驳我的话了，真好啊……这我可放心多了。”

“所以奖励呢。”

你还没放弃啊！

叶欢哭笑不得的看着固执的神鸟子嗣，就那么盯着自己要奖励，只好主动露出龙角给他摸。

“奖励奖励，随便你摸行了吧。”

“……叶欢。”

“嗯？”

“我听凤凰大人说，你是被上任神兵之主带去见的他们，而你之前的经历和身世，他们都推算不出来。”

“嗯，我醒来后看到的就是我师尊，也就是上任神兵之主，然后他想收我为徒，我就答应了，别说他们推算不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没有什么过往。”

“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吗？”

“嗯……小时候这种概念，对我来说不太一样，如果你指的是人类所谓的童年，那我没有。”

叶欢已经给小姑娘堵好了耳朵，指尖戳了戳还在摸龙角的神鸟子嗣的眉心，无奈的叹口气。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醒来后就是少年模样，就你第一次看到我的那个样子，我就是用那个样子跟师尊一起去征战的。我没有所谓的逐渐成长的过程，继位前固定是少年姿态，继位后可以随自己心意随意切换。”

第82章 接替54

“所以我的小时候其实就是从跟着师尊开始算的，和他的相处就是我记忆的开始。”

“在那之前，我没有什么记忆，或许我一出生就是那副样子吧。”

“……凤凰大人说，第一次见你时，她就觉得你不是人。”

突然被骂的叶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符思捏了捏他龙角上的分叉以示歉意，小声说了句不是那个意思。

“她说，还以为你师尊带上来的是个人类，可仔细看不是，非仙非魔也不是人，那你原身到底是什么？”

“你……跟了我这么久，不知道我原身是什么？”

叶欢大受震撼到停下了手里正在净化的动作，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沉默的符思，张了张嘴，片刻后有些结结巴巴地问了句。

“你、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就敢一口答应契约然后跟着我去战场上出生入死？”

“我不知道啊，我都没问过你。”

“我还以为你知道啊？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原身是什么重要吗？我跟你契约又不需要看你原身是什么，我确定你和我性子合得来，就够了。”

符思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是突然想起来凤凰一提他的原身就保持缄默还转移话题的态度，有些好奇才问的而已。

要是叶欢不愿意说他就不问了，结果叶欢以为他知道？他上哪知道去啊他都没问过。

“你要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符思无语的看着叶欢面对自己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他不问难道错了？他只是觉得没必要问而已，又不重要。

“我只是觉得你原身是什么我都无所谓，我不看重这方面。”

“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是魔族那边的大能，你怎么办，那不就是与敌为友主动叛变了？”

“这玩笑不现实，我天性就克制魔族，你要是魔族我会不知道？”

“魔族大能可以隐蔽自身不被人发现，包括凤凰都可能被隐瞒过去，何况是你们这些新生的小家伙。”

……也有道理，如果是叶欢这个实力等级的，他要刻意隐瞒，自己的确很难察觉到。

符思陷入沉思片刻，觉得他说的很对的点点头，自己不能仗着天性克制就疏忽大意，毕竟魔族里也有比他更强更懂得伪装的存在，为了避免以后被蒙骗，他要引以为戒。

“我记住了，会小心的。”

“不是，我就打个比方……万一我要是魔族你怎么办啊？你不知道我原本是什么就答应，这可真是……”

“你是就是吧，我能怎么办，只能堕魔跟过去啊。”

完全没想到符思会这么回答的叶欢再度被震撼到无法言喻，他看着面前轻描淡写就说出了可怕又叛逆的话的神鸟子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膝上幼鸟是否还在沉睡。

瞄到堵住耳朵的东西还在，叶欢松了口气，看着依旧安静稳定的符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下去。

他可从没想到这位少主居然有这种认知和心思，这要是自己去魔族了他再主动跟去，丽夫妇不得气疯了？恐怕登仙城整个都得翻天了。

“那个，符思啊，你这……”

“我没疯也没病，精神状态也很稳定，我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不要小看我好不好。”

神鸟子嗣无奈的叹口气，捏着他的龙角分叉戳了戳。

“跟你说心里话你怎么这个反应，你不该很高兴吗？至少我对你没有二心，会一直跟着你的。”

“你不说这话我也知道啊？你当我们相处了多少年，我要觉得你对我有二心我可能带你上战场吗？我想死吗我。”

叶欢哭笑不得的往后仰头想躲开他的手，不料面前的神鸟子嗣执拗的抓住龙角不肯松开，小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

“你别躲，我再摸一会儿。”

“很痒啊你换个位置吧……”

“我见过你的原身？”

“你当然见过啊，不然我怎么以为你知道，合着到现在你都不知道哪个是我？”

叶欢被接连刺激的仰天长叹，符思听话的放过龙角的分叉部位，指尖搓了搓根部的浅金色。

“哦，不重要，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凤凰大人提起这个就转移话题，要么就低头喝茶的，我有些好奇而已。”

“因为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看我原身的啊，我又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展览品，随便供给别人赏玩的。”

“她还说当初你是唯一一个同辈里能扛得住她凤凰火的，所以你们关系就越来越好了。”

“这个啊，我对火焰的抗性的确挺高的，凤凰火也不是完全影响不到我，只是效果甚微而已，我们关系好主要是没人敢跟我们玩罢了。”

一个是神兵之主带着上战场、平时玩具都是各种神兵的狠角色，一个是与龙族平齐共称第一、火焰甚至可以焚烧神魂的神兽少族长，他们两个除了对方，没玩伴可太正常了。

“我刚开始认识她的那阵子，她为表友善之意，特意请我去了她的凤栖梧做客……我就知道她为什么没朋友了。”

第82章 接替54

凤栖梧，顾名思义，凤栖梧桐木，那就是个又大又高的树屋，或者应该说是个连遮挡头顶的东西都没有的超大号鸟窝。

“你能想象到吗？那是个特别大的鸟窝，里头乱糟糟的都是她藏的宝贝，她就用自己的落羽絮窝铺了铺，我站在她旁边，完全不想踏进去一步。”

不脏，但是很乱，非常乱，乱的他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进去就会被那落羽淹没了一样的可怕。

“而且她的梧桐木是最高最大的，没人带着根本上不去，爬树？只怕累死都爬不到一半吧，当时同辈的那些孩子，基本没有可以独自闯过火海后爬她梧桐木上去还不死的，除了我。”

叶欢回忆旧事依旧为曾经小伙伴那超大的鸟窝感到眼前发黑，这姑娘收拾自己住处的方式十分的潇洒随意，那是满窝里乱塞乱藏，还美其名曰这样她才能找到自己藏起来的宝物在哪里。

后来被根本不怕她还打得过她的叶欢单手拎起来，威胁她说再不整理就永远不跟她一起玩了，才在叶欢的陪同下含泪收拾了一番。

“这家伙就是懒，收拾完了自己往那落羽里一倒跟个废鸟似的，还跟我说这样真舒服多了，赖着我让我帮她收拾那些宝贝。”

“她说你是好人，帮她收拾窝收拾的很干净。”

“我是看不下去了，师尊虽然给我配了处理内务的小仙，但我不喜欢别人乱动我东西，一直都是自己收拾，所以看着她那鸟窝我是真受不了。”

叶欢在登仙城的客房都是符思在整理和打扫，他清楚叶欢的习惯，所以东西都是按他习惯摆放收纳的，叶欢用的顺手看着顺眼，也就痛快接受了。

“后来作为友好的见证，她主动送了我宝贝和落羽，我们也就从那开始，经常一起玩了。”

凤凰是活泼又热烈的性子，就像她的火焰那样肆意张扬、鲜妍明亮，她什么都不怕，战场上都跟叶欢一起冲在前头。

“她当初看中那位龙族少年的时候，破天荒的换了天宫仙府里最流行的裙子，繁复到她走一步都得绊一脚的地步，还是坚持的问我这样对方会不会喜欢。”

其实都多余问，凭借凤凰那不输任何人的美貌，他怎么会不喜欢？

多好的时光啊，如果他没有被塞进人偶里死都不安生，凤凰又怎么会疯魔至此？

“她期盼的跟我说，等战事结束他就来娶她啦，到时候我一定要去，她给我留最好的位置。”

可她等来的就是那样的结果。

所有人都告诉她牺牲一人换万物平安，这样很值得，他们必须这么做。

这样做是对的，是正确的，虽然很对不起她，但是别无他法。

没有人看到她的绝望和恨意，没有人可以接下她暴怒下燃起的火焰。

包括叶欢也不行，而且他也不想阻止她。

凭什么要她被逼退让？凭什么要她委屈自己？凭什么要用她的爱人去做这样根本不适合他去做的事？

凭什么，她要为了所谓的万物痛失所爱还要被强迫接受这样的结局？

凭什么所有人要为了某人的野心去奉献一切？

“直接杀了他，不就解决问题了吗？凤凰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对仙主和杨子树出手了”

符思保持沉默的看着叹息的叶欢，叶欢轻声细语的说着往事，说着凤凰的绝望和不甘。

“如果不是帝君在场，殷王都挡不住凤凰，他们两个都得死。”

那漫天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天空，地上蔓延出去的凤凰火触之即死，神魂不留。

凤凰悲痛绝望的哭喊声响彻了战场，远在边界的叶欢抬起头，听到了她的悲鸣。

“可等我赶回去时，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

凤凰被帝君送回仙府，在场的仙主和杨子树也被凤凰火伤的不轻，错身而过时帝君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看那个人偶，他看向那个被两人挡住的人偶，那上面是凤凰伴侣的脸，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凤凰不能明目张胆的杀仙主，因为仙主是有正经册封的，而且给出的理由占了大义，杨子树作为研究人偶术出来的开创者，并且的确用人偶术抵御了魔族的进攻，他也是有功的，而且身边还有殷王护着，凤凰火也烧不死他……所以到最后，这两个罪魁祸首反而都没什么事，你说讽不讽刺。”

叶欢冷笑一声，天道这家伙当时就那么保持沉默，这算什么，天命既定的结果？那凤凰就活该倒霉是吗？什么道理。

“你做了什么。”

符思看着面前很不高兴的叶欢，他肯定替凤凰出气了，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天道对我的管制可是很严格的，任何他认为不妥的举动都会让我吃苦头，否则我当场就能宰了他们两个。”

叶欢摇了摇头，末了意味深长的低头看着熟睡的幼鸟，手中柔和的金光慢慢渗入那破败的羽翼之中。

“只是，征战就是我的职责之一，不听调度是天道给我的正当权限，我发起疯来敌我不分你也是知道的，赶着往我剑上凑的，不论神魔还是什么人偶，死了可不能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