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这位弟子已经伤重，如果是隔了几天传回来的消息，应该是……殒命了。”

邵元看着药针析出的血液，前面涌出来的都是鲜红，后面开始逐渐带出紫黑的颜色，最终混在一起变成了浓厚的黑，药针在良久后在翠光中浮立，依旧没能恢复成干干净净的颜色，还带着被腐蚀过的痕迹。

邵元从戒指里拿出个小杯子，接住了流淌下的黑血，刺鼻的臭味儿混着腥气让他十分不适，可依旧等到了倒入最后一滴血后，才封上杯子，然后拿着那根有些缺口的银针闭了闭眼睛。

“是毒和蛊术的痕迹，像是国师的手法。”

“……很早以前就在万翠山安插细作了是吗，不愧是另一个他……算得可真细致啊。”

叶欢看着把自己果子啄得差不多了的鹰，抬手抚在它头上，暖绒绒的羽毛、下意识抬头后缩的动作、大眼睛灵活有神的姿态，这些都在表达这的确是活物，这真就是普通的鸟禽。

可普通的鸟禽可以承受这种……应该算是神兽才会用的封存手法吗？就算宫里也用这套体系来传递情报，可借助的也只是符术的力量，未必能达到这样完全看不出破绽的程度。

“老师，我想借他的眼睛，看看情况。”

镜子对面的邵元沉默片刻，将银针收好，双手抚在翠盘上，叶欢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手抚过后的左眸瞳孔替换成了翠色，看向了手下安静的看着自己的鹰。

“小家伙，借你的眼睛……看看真相。”

金辉带着翠芒柔软的铺开，化为薄纱披在鹰的身上，在鹰温顺的咕咕声中，叶欢自黑暗中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百官似乎刚退朝，而他看到了面前被留下的男人背影，下意识地的眯了眯眼睛。

男人身姿挺拔高挑，长发用玉饰挽在身后，一身王爷的紫袍上坠着长长的羽链，正在听走下皇座的帝王说着什么，似乎感受到了叶欢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戴着面具？”

“……”

邵元低声问了一句，叶欢没有回答，男人戴着半面黑色的面具，只露着淡红的薄唇，而那双浅棕的眸子和自己对上后，始终没有移开，以至于和他说话的帝王都发现了他的不专心，开玩笑似的看这边一眼，调侃的说一句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哦，今天怎么没带你身边常跟着的那只小家伙？这只倒是很少见你带过来上朝，它平时不都待在大营吗？”

“叶子出门觅食去了，还得等一会儿才会回来，应是出门前嘱托它跟着我的吧。”

“你起名字倒奇怪得很，叶子头顶白毛你偏给起个绿油油的名字，这只头顶黑羽你偏叫他浮云，什么癖好。”

“皇兄，接下来去书房？”

“嗯，走吧，记得把你的浮云带上，免得它又以为孤亏待了凌王殿下，回头再告诉叶子往孤宫门口丢死老鼠。”

“皇兄说笑了……给您赔个不是。”

“玩笑罢了，走吧。”

帝王率先出门，留下的男人对这边扬了扬手示意跟上，然后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不确定。

叶欢的视角顺着挪动落在男人肩上，跟着他出了大殿在帝王后面走着。

“浮云，你今天倒安静得很，一声都不叫。”

鹰的主人，那位暗地里帮忙的人率先开口，等了一下发现自己的鹰还是没有叫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鸟喙，有些困惑的小声问了句。

“奇怪，总觉得你不太对劲，难道叶子又欺负你了，是拔你羽毛了还是抢你肉吃了？”

邵元没有再出声，但是共享视野的叶欢能感受到自己小徒弟的蠢蠢欲动，他无奈地叹口气，确认周围没有跟着帝王暗卫，帝王又在前头有段距离听不到这边谈话声后，他率先开口了。

“感激你的帮助，凌王殿下。”

“？怎么了。”

前头的帝王听到了后面好大一声动静，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一样，他扭头看了看，目光落在自己那呆在原地的皇弟身上片刻，下移到他脚下碎裂的地面上。

凌王殿下脚下的石板砖已经碎成了无数碎块，他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就和外貌不符力大无穷的弟弟，叹了口气。

“还发什么呆，站在那给孤填坑用吗？走了。”

“啊，是，皇兄。”

好不容易稳下心神的凌王殿下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堂堂的掌军王爷，立下无数功勋的将军王爷还被脚底下的碎石绊了一跤，差点儿磕在地上的站稳，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衣摆整理衣装后，磨磨蹭蹭地跟在调侃的喊自己别臭美了赶紧跟上来的帝王身后，许久才小声回了句。

“您客气了，叶神主。”

“我并未自报家门，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在人界能借物传音进皇城里的还能有谁，自然是神兵之主。”

“还有可能是邵元，有神位的人，办到这点并不难。”

“皇城内俱是龙威，邵元是新生神明，至少现在他进不来。”

“那也可能是顾惟。”

“更不可能，登仙城绕着皇城走已经是铁律，他不会明知故犯，给自己惹麻烦。”

“那也可能是”

“你不必试探，也不用隐瞒身份，我记得你的声音，绝不会认错。”

凌王斩钉截铁的回答和态度让叶欢无言以对，他听到了邵元私下里压下的笑声，无语的叹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凌王极轻快速的说了句别出声。

“君上，凌王殿下。”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叶欢下意识的用自己的神威压下邵元的气息，前头的帝王已经闻声回头，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对来人点了点头。

“国师。”

“倒是难得，殿下没有回边关去？”

国师依旧是一派仙人模样，回应帝王后难得的带着笑意，看向懒得对他行礼的凌王，目光落在他肩上的鹰时，被他抬手抚摸鹰羽的动作挡住视线。

“这只鹰……好像不是常陪伴殿下的那只。”

“回不回去要看皇兄的意思，近来宫中传言四起，皇兄也心中烦闷，本王自然要留下，为兄解忧。”

旁边的帝王欣慰地看了过来，凌王一副恃宠而骄的王爷模样，不耐烦和国师说话般的应了两句后对帝王行礼，说了句臣弟先走了，扭头就先往书房去了。

等到离得够远了都快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后，凌王才小声松口气，伸手摸了摸鹰的眼睛，拐进旁边僻静的小路慢慢走着。

“你通过叶子过来，应该是收到药针了吧？国师出面应该是怀疑我了，你得尽快离开，我们就长话短说吧。”

“有一位万翠山弟子被国师以人质的名义压入地牢了，我不知道国师想问出什么，但是听闻那位弟子被大刑伺候就剩口气吊着没死了，而那枚药针，是我在牢狱里的人偷偷带出来给我的。”

“那上面似乎有魔族的气息，我不能确定，只好转交给你……叶欢，国师和杨子树刚见过面，随行的护卫身上有很重的龙威，你要小心他们。”

“应该是殷王跟着去的。”

“？！他居然找回来了……”

“我和他另有盟约，但是你不要视他为盟友，对他暴露身份。杨子树对他的契约依旧有效，我不能保证他能彻底的屏蔽契约对他的影响，别把你自己扯进去。”

“…………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小姑娘的话和东西，你刚刚的话和态度，我要再不知道就太蠢了。”

叶欢捂住与邵元共享的眼睛，笑出了声。

“这就走了，不让我看看你的脸？”

“殿下！君上吩咐我等来迎接您！请殿下暂缓脚步！”

身后呼唤的宫人们小跑着跟了上来，凌王回头扫了一眼，转回来时干脆的抬手掀了掀面具，那双已然鎏金的眼眸看着转过来的鹰眼，露出了与往昔没什么不同的天姿玉容。

昔日的神鸟祖先低声笑了笑，看着鹰眼换回了茫然无辜的神色，才放下手转回眸色，调整好面具的位置继续前行，任由身后赶上来的众人小心的跟随着，心情不错的开口道。

“本王的行军图送去了吗？”

“已经送去了，殿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