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桑花了几天时间摸清楚了暗卫的事后，一回头发现了身后坐着的那雁有些魂不守舍。

前两天她和阁主吵架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包括吵架的内容。

他觉得安慰不安慰都是个错误，索性就当做不知道了，让这对师兄妹自己解决问题去吧。

“那姨？怎么了？”

“…………没什么。”

眼神发直的那雁被他唤醒，转了转眼珠后摇摇头。她这几天都在想阁主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

“我只是在想，自己其实也很自私啊。”

她无视了阁主从小到大对她的付出，明知道爱人是对立的身份，她还央求这位大师兄能够帮她的忙劝说师尊接受。

因为她知道大师兄是师尊最得意的传人，无论如何大师兄都不会有事的。

可她听着大师兄的应声实在是太高兴了，高兴到忘了他们的师尊是个不容忤逆的人，高兴到忘了她的师兄也是个性子高傲，不愿低头求人的人。

甚至听说大师兄事后突然闭关，她都没想过或许是被师尊打得需要躲起来养伤，只是拿着师尊同意的口谕，开开心心的去找爱人去了。

“我真是，没脸见他……”

那雁捂着脸哀叹一声，疲累的长叹口气。现在想来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可她都没想过这是大师兄帮忙处理的后果。

明明师尊是那么严厉的人，怎么会那么快就答应了这事。她怎么就没想过是大师兄在背后做的努力，保她心愿得偿。

或许她未必不知道这里头有大师兄的努力，或许她只是本能的避开不愿意承认。

因为隐约意识到了大师兄对她可能有什么没能说出口的心思，而她不愿接受这份心意，所以装聋作哑当做不知情的享受着他对自己的支持，又不用担心他会向自己索求什么利益。

她更残忍无情。

“那姨……？”

“子桑，你能联系到叶欢吧？我有话想跟他说，帮我联系一下。”

“他说了，不接你的传音。”

俞子桑也很奇怪，为什么叶欢在断开联系前特意吩咐了一句，如果那雁和阁主吵架了之后要找他，就说不见。

现在看来，或许叶欢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他也不想参与进来，所以提前说好不管。

“也是，他本来也不该管这种事……或许他看不惯我也是因为这点吧。”

那雁愣了一下，片刻后点了点头。已经准备就绪的俞子桑看着她的神色，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姨，你……”

“安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雁搓了搓脸叹口气，率先起身，刚想说什么突然对俞子桑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抬起头看着上面。

“有机关运转的声音。”

“大长老！出事了！”

俞子桑扣上面具，转身就隐入黑暗中。那雁看了看门口冲进来的弟子，抬手示意他稳住呼吸再说。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说吧，又怎么了。”

“阁主突然病发！少族长已经在全力救治了！”

“我立刻过去，你去通知其他人。”

“是！”

弟子扭头就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了，可见是真的被吓到了。那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头也不回的拿起桌上属于自己的面具，扣在脸上，捂下叹息。

“既然已经开始了，就无法回头。子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按照计划来，绝不能心软坏事，知道吗？”

“可是那姨，你明明动摇了……你真的没什么别的想法吗？”

“子桑，你和景然要互敬互爱，共同承担起暗影阁才行。另外，叶欢的事你要管住你的好奇心，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那雁没有回答他的话，甚至没有回头。她只是托付后事一般嘱咐了孩子几句，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就像她平时出任务那样，干脆利落，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俞子桑站在阴影里看着她离开，犹豫片刻，摸出传音的符纸点燃，试图联系叶欢。

终究没能发过去，直接被大漠的结界阻拦。

他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面具，将手中的灰烬撒在地上。大师兄已经率先去接应少族长了，他没时间犹豫。

他转身从密道离开，开始后续的接应，准备迎接未知的命运。

那雁一路急行赶到床前，先是示意等在外头的弟子们都起来，然后看着床上脸色灰败、已经陷入昏迷的阁主，沉默了许久。

“大长老……阁主他……？”

她被身后的弟子问话惊醒，最后看一眼阁主的脸后，谨慎的摸了摸他的颈侧，又看着他心口半天，最后和旁边的少族长交换个眼神，看着他冲自己摇了摇头，胸口有些发闷的抿了抿朱唇。

真到了离别的这天，她突然觉得很难受。

那个强留下她陪着自己的仇人，那个从小就护着她替她挨打的大师兄，就这么走了。

“大长老！”

她扭头呕出口血，扶着床柱捂着小腹滑坐在脚踏上。

第42章 合围18

里头翻天覆地的疼，蛊虫感受到了另一半在逐渐的死亡，疯了一般的来回穿行。几乎快要将她的脏器嚼碎了般夺取她的力量，传回阁主的体内。

她承受着比任何一次的反抗和惩罚都要激烈的绞杀，疼得冷汗直流，可艳红的朱唇却勾起了笑容。

很快，很快就会解脱了，很快就要结束了。

“都下去吧，我陪阁主说说话。”

少族长率先起身，侧脸看了她片刻，转身出门。跪着的弟子们担忧的看了看她，最终听话的起身退了出去，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门外等候多时的俞子桑戴着面具站在弟子们的前头，身后的心腹们也紧张的等待里头阁主的生命彻底结束。

一想到那姨也会跟着离去，他们神色黯然的扣上面具，掩盖住脸上的表情。

少族长没有说什么，他抬手戳了戳肩膀上的机关鸟，明亮的墨瞳盯着俞子桑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走下阶梯，从他身边走过。

“劝你不要大意，如今胜负未分……说不准，你才是那只笼中鸟呢？”

俞子桑听到了耳边轻语，扭头看一眼靠机关鸟传话的少族长。这位被奇江蛊师们供养的少族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幽长黑暗的长廊，渐渐消失。

俞子桑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面对关闭的门扉等待。几秒后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几步上了阶梯一脚踹开房门。

“真是我的好徒弟啊，子桑。”

他准备面对的双双去世的画面没有出现，他呆在门口没有再动一下，面对里面看过来的年轻男人的目光，颤抖着手抓紧了衣摆。

重返青春的阁主坐在脚踏上，他搂着安静的死在他怀里的小师妹，仔细的给她整理好头发，又拿衣袖给她擦擦唇边的血迹。

面对踹开门的子桑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专注的给小师妹整理好妆容和发饰，然后把她抱到床上整理好衣裙，让她干净漂亮又体面的离开。

“这、这是？！阁主？！”

心腹们看自家师兄愣在原地，赶紧跟上去，然后面对散着黑发的年轻男人也愣在了原地。

“你长大了，心也变野了。不过你别害怕，弑师上位……也算是暗影阁不外传的规律了。”

他每走一步都在变化，皱纹淡化、白发褪去、有些干瘪的肌肉重新复生，松弛的皮肤开始变得紧致光滑有弹性。

唯独那双眼睛里的狠厉变得更甚。

“说真的，我还以为你不会走上这条道路。你重视亲情也惧怕我，再疯狂的时候只要我开口，你都会瑟瑟发抖……子桑，你真是出息了。”

被他称赞了的俞子桑不止手在抖，身上也开始哆嗦。身后的弟子们也惧怕的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就像看到怪物一样。

“怎么，害怕的说不出话来了？也是，恐怕你和顾惟交情那么好，也没见过这种场景吧。”

回退到20岁左右的阁主看了看自己的手，走到旁边的立身镜前，看着恢复年轻的自己，露出了笑容。

“你大师兄呢，让他也出来吧。早在你们进暗影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就等着看你们的手段。结果跟叶欢求援还被拒绝？他倒是懂得明哲保身。”

阁主回身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情愉悦的看一眼僵在原地的俞子桑，视线越过他看向他的后面。

“景然，回来了还不来问候师尊，规矩都学哪里去了？”

“……”

俞子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腿脚发软的往下滑。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走出一人，戴着与他相同的罗刹面具，走到他身后扶了他一把。

“真是兄弟情深……要是当初我那一辈也这样，或许就没有这么多乱糟糟的事了。”

“阁主，那雁都死了你却返老还童了……你应该没改造过我的蛊虫。”

本来已经离开的少族长从旁边冒头，肩上的机关鸟传达了他的疑惑。阁主看着满脸困惑的少年，低头笑出了声。

“我不需要改造你的蛊虫，因为一开始你的蛊虫就已经背叛你了。刚刚那场吐血的戏码，也不过是我演给他们看的罢了。”

“……你这话就有趣了，我的蛊虫叛变了？”

“不叛变他也活不下来，为了生存，违背你这位主人的意愿，也很正常啊。”

少族长尝试召唤阁主体内的蛊虫，送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应。他试了又试，不得不承认阁主说的很可能就是真相。

“你们两个是不是以为，叶欢知道真相却不愿意告诉你们？那可真冤死他了，他的确对人偶术了解的不多。”

“不如来直接问我？作为师尊，我也有义务为你们解惑。正好，我可以亲自示范给你们看？”

阁主看着被镇住的两个徒弟，难掩失望的叹口气。

“我的徒弟居然是如此胆小怯懦之辈……真让我失望。当年我面对师尊时可没有你们这么畏缩不前，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的躯体，就是那个多年前暗影阁带回来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