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刚睡下的邵元被雀鸟踩醒。

雀鸟嚣张得蹦跶起来踩着他的脸，叽叽喳喳把他吵醒。看着邵元一脸懵的起身后，化为金色的锁链，把他捆了起来。

天旋地转后他踩在了垫子上，只穿着单衣的万翠山大师兄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深吸口气平复心绪，看着锁链化为雀鸟落在垂下的树梢上，慢慢地蹲下身，看了看旁边拿着花枝的叶欢。

“今天晚上？”

“嗯，月华正好，天时地利人和均已齐备，你准备好了吗？”

叶欢披着白羽大氅握着花枝，先是拿了一边放着的外衣给小徒弟，让他穿上，然后低头看了看围着花苞的翠叶，有些感慨得摸了摸。

“带了这么些年，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在这我也能看到，不算亏。”

“拿回进贡给神的东西，终究是不合规矩，但是现在别无他法……日后我会补偿你的。”

邵元看了看叶欢有些不舍的模样，他很快也要做神兵的主人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来补偿自己的老师。

“等新的春来树长成，我选一枝最好的送你。”

“糟了，忘了一件事。”

“怎么了，差了什么东西吗？”

“我忘了问顾惟你姻缘的事了，啧，刚睡醒脑子就是不好使。”

“算我求你，闭嘴吧。别老想着给我娶媳妇的事了好吗？不行以后我就跟春来树过得了。”

“以后提也没用了，你现在都不想娶妻，有了神兵长生不老后，更不会想娶妻的事了。”

叶欢叹了口气，他想着别让小徒弟这么孤苦无依，湘荷瑾华迟早会有自己喜欢的人，然后成亲成家的，到时候就剩他一个太孤独了，有个人陪陪他也能让他宽宽心。

万一他父母成不了剑魂怎么办，自己又不能长留万翠山。

不过想想之前顾惟的批语，再想想邵元抵死不从的排斥态度，叶欢也没再追问顾惟那女子是谁了，他只要确定和宫里那人无关就成。

“你是不是心里有数，知道顾惟跟你说的那人是谁。”

“什么有数没数的，他连俞景然的事都看错了，你还信他？还是让他闭关修行去吧。”

“月亮当空了，准备好，要开始了。”

叶欢站起身，迎着月光举起花枝，上面的两枚花苞化为两枚小小的金球，奔向停下神力冲刷开始枯萎的春来树。

树梢上的雀鸟似乎预感到了危险的降临，轻盈的围着树飞了一圈作为告别，最后落在叶欢的肩上，看了看邵元。

“知道了。”

邵元看着那两枚光球融入树干，起身后抬头看了看开始大片枯萎掉落的小白花，右手中亮起的翠色光芒绞进脚下亮起的法阵里，随着叶欢金色的剑气升腾而起，结成覆盖着藤蔓罩住春来树的结界。

“你真的做好接受神兵的准备了吗？”

叶欢放下手，看着春来树掉光了花朵掉下了枯枝，树皮也开始枯萎剥落，隐约露出里头游走的黑色影子。

“一旦决定了接受他们，哪怕剑魂并非如你所愿，你也不能反悔了。”

“想好了，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

“很好，我也很久没查过你的功课了。不如趁这个机会，看看你有没有退步吧。”

邵元的背后响起低沉的剑鸣，他回头看了看，父亲的旧剑从远处飞来，融入了漂浮在身后的，一模一样的冷白神兵之中。

剑坠羽穗亮起了翠色的光芒，雪亮的剑刃镀上了银光。新生的神兵发出了柔和的低鸣，将剑柄递到他手上。邵元心有所感的伸出手，接下了这承载着父母神魂的神剑。

剑柄入手，缠在上头的银色丝线就扎进他的手背游走进去。邵元算是体会到了叶欢那句融入血脉的话什么意思，有东西在血中逆行的感受真的是很怪异。

但或许是因为父母护持叶欢在场的关系，除了怪异，别的感受没那么难以忍受。

“处理之后你大概会昏睡一两天，来适应神兵的第一次侵袭。”

叶欢看着邵元抬起头，那双凤眸瞳孔中带了一点翠色，手背上也浮现了银色的剑纹，这才松了口气，看向马上要破开树皮的黑影。

“把它拉到一边去杀，我要开始种树了，别让它来打扰我。”

“没问题，我尽量控制好力道。”

“去吧。”

叶欢拿着花枝，凌空点了点春来树。突破出来的黑影带着尖啸向外逃离，被冲上去的邵元拦在结界里。

趁着黑影和剑光纠缠的功夫，叶欢走到春来树的跟前。树已经彻底枯萎，就连仅剩的根系都已经碎了一地，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大坑，和上头悬浮的两枚金球。

他摸了摸自己留下的巨剑虚影，看着巨剑虚影化为金色的细雪落入坑里融入土地，等细雪都融入进去后，将手里的花枝往上一抛。

雀鸟叼着花枝直奔坑洞，俯冲落地之际将花枝的根部摁进土中，然后化为翠色的泉水浇在花枝上，缓缓地渗入土中。

脚下的巨大法阵瞬间崩碎，无数带着金色字符的碎片埋进土里失去光泽。不远处的黑影得了机会打算遁地逃跑，被邵元一剑洞穿了下身，惨叫着后退避开。

“生根发芽，扎进这土地之中。”

不知何处传来了幼童稚嫩的嗓音，带着期待和迫切，引导着种子的生长。

坑中的花枝亮起了翠色的光芒，土地下无数根系在蠕动，努力往下扎根落户。

叶欢则拿着一截春来树枯萎了的残枝，围着坑洞画着奇怪的纹路，专心之余也没忘了开口提醒一句不知在何处的幼童，不要心急。

“根扎稳了，我可没有第二枚种子了。”

“是，父亲。”

“我不是你父亲，你不要乱叫。”

“好的主人。”

“……你故意堵心我是吗？”

远处明显听到对话了的邵元差点儿被黑影怼飞，当即撒开脾气举剑就劈，还喊了一嗓子你哪来的儿子！

“这种子是我带大的，喊我声爹也没毛病吧？”

叶欢冲打架的徒弟喊了一句，让他专心打架不要左顾右盼的。然后继续勾画着纹路，让还在扎根的种子闭嘴。

“不许喊我父亲，也不许喊我主人，更不许喊我爹。凭白污我清白你是跟谁学的，不闭嘴我就抽你。”

“哦……那，叶欢大人？”

“就不能闭上嘴安安静静地生长？你怎么这么多话。”

“别生气嘛。我是想说，邵元的剑招用得真不错，不愧是你的徒弟。”

幼童兴致勃勃地一边指挥种子扎根，一边指指点点那边银光化为剑阵和黑影对劈的邵元，面对他越来越顺手的剑招，赞美了一句。

“他没有天赋还能练成这样，他爹娘很欣慰。”

“你要能安安稳稳的长出来再夸他吧。到时候你想怎么夸就怎么夸，把他夸上天我都不拦着你，所以稳当点？”

“得承神恩，根系已稳。”

幼童乖巧的说了句得令，叶欢眼看着花枝扎根稳固后自己还往上奋力得拔了拔，发现纹丝不动后幼童才满意的开始继续下一个阶段的成长。

“抽芽，舒展，伸开枝杈，重见天光，承泽月华。”

花枝快速向上伸展够到金球，两枚金球缀在树梢片刻，花枝加快了成长的速度，开始快速拔高。

月光化为白纱，蒙在整棵树尚且稀疏的树冠上，遮挡住外界的影响。花枝已经成长为幼苗，直到拔高到旧树一半的高度后停止，开始疯狂向周围展开枝杈。

“终，枝繁叶茂，承愿复苏。”

翠叶覆盖了大半个树冠，枝杈上开始零星冒出熟悉的小白花，虽然不多也没成丛，但是枝杈上和树梢上都有星星点点的雪白。

“阵成。”

叶欢画完最后一次笔，将残枝也丢进没完全埋上土的坑里。

他面前的纹路亮了亮，牵引着整圈的纹路浮现，纹路尾端向外延伸的金线将破碎的旧阵碎片一一衔接。

最后一个碎片亮起时，被扩大了的阵法亮起翠色的光芒，将整个万翠山笼罩了进去。

坑洞周围的残枝枯叶随同着土壤被埋了进去，直到都填进去后，不知在何处的幼童发出了开心的笑声。

“成啦成啦！还是你有办法！”

“感激邵元吧，要不是他把凝聚成的毒物带一边去杀，你就只能在被污染的土地上生长了。”

那边的邵元看到了结界的形成，掌中翠色的光芒带着生机附在剑光上，干脆利落地打散了黑影，直接净化个干净。

“你瞧，他其实可以早就干掉那家伙的，但还是选择你稳固后再动手，生怕影响到你。”

幼童没有回答，叶欢感觉到了一直缀在手里的联系彻底断开了，他抬手摸了摸幼树的躯干，低头叹了口气。

“只可惜，你是听不到了。”

种子被激活成长，不久后春来树或许会生出新的树魂。

他怕是再也见不到那个喜欢念叨又活泼的小家伙了。

这才是他舍不得的原因。

他看了看邵元那边，剑阵撤去，结界消散，露出了他所熟悉的身影。

神兵最终选择了妥协，选择了成全。

不知所措的邵元身边站着许久未见的夫妻两人。梳着大马尾的昔日准剑仙抱着儿子媳妇儿嚷嚷着总算见到面了，旁边昔日的万翠山小师妹搂着儿子似乎也在哭得不行。

这样终得团圆的温馨局面，不适合他这个外人继续停留。

他看了看树冠上依旧蒙着的月纱，抬手摸了摸垂下的一角，确认春来树已经稳固后，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