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主感受到银月暴动，立刻前往领事院，赶到时周围的弟子们已经纷纷远离此处避难。他试图进去，却被银月的光芒推开，正在门口想办法的时候，发觉圣女也被送了出来。

“烬华？！这是怎么回事，三世呢？！你没受伤吧？”

“师尊您来了……我没事，只是凌罗激怒了大师兄，大师兄现在情况不太对劲。师尊放心，叶师兄也在里面，吩咐我们不要擅闯，他要安抚住银月，顺便和凌罗谈谈。”

焚烬华拉着要冲进去的师尊，带着往旁边退了几步，看到了被叶欢捆着丢在一边沙地上的青年，攥紧了拳头。

“叶师兄有交代，这人故意阻止他来，很可能与凌罗事先密谋好的。他们以谈判为由以削弱诅咒为借口，故意激怒大师兄，让他失控……师尊，叶师兄说这里交给他。我们先离开这里，去绿洲。”

“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这个人就交给我吧。”

圣女金色的眸子逐渐变亮，愤怒催生了她的力量。手中逶迤落地的翠绿藤蔓长出荆棘化为绳索，捆住那人的同时，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血肉中，令他哀嚎不已，无比痛苦。

“我会让他们知道，暗算、逼迫大师兄这笔账，他们该如何偿还！”

屋内桌椅摆设皆粉碎，凌罗勉强支撑着手中翠色的圆盾抵挡着银月的光芒，一个走神，身上多了一道口子，疼得咬咬牙，撑住手中护盾传递力量，他知道一旦破碎自己就会被刮得遍体鳞伤，所以……

“为什么你就没事！”

“你以为我是谁。”

叶欢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周身扫过的光芒在触碰到他时放软了强横的态度，轻轻地扫过了他的衣角，然后将他身后的门割得支离破碎。他眯了眯金辉缭绕的眸子，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焚三世，叹了口气。

“我说过，再生气也不要使用银月，现在你想怎么办？”

“……对不起，刚答应了你不会动用银月。现在看来，又让你白费力气了。”

焚三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面前露出惶恐神色的凌罗。面具下流出的鲜血顺着下颌滴在锁骨上，划过一道血痕，洇湿了衣领。他握着手中化为一泓月华的神兵，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就快了，马上就可以做个了结了。

他等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机会……就算是下地府去，他也可以去见小师弟了。

“叶欢，如果我失控了，请杀了我，不要让我危及到我的子民。”

“别说晦气话，我说过，有我在，你不会死。”

叶欢感受到了越来越激烈的杀意，焚三世在主动与他争夺银月的掌控权，不想拖累他。他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腥甜，放松了对银月的管束并加大了供给神力的速度。不动声色的回应了一句。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焚三世。”

“……多谢。”

焚三世摸了摸手中的月华，看着撑着圆盾后退的少年，语调平静，却带着旧日的恩怨。

“当年没能彻底灭了你们沽城，是我的错。”

“小皇子，你用你的眼睛，欺骗了小戚，是吗？”

焚三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与沽城交战时焚戚日渐虚弱，甚至都无法协助他留在战场上，以至于想尽最后一份力，甘心以命换命。又为什么自己被神兵侵蚀的速度突然加剧恶化，以至于他的身体压不住神明对他的诅咒，一起爆发了出来，让烬华有了那愧疚一生的念头，做下了错事。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这双眼睛，也是他的复仇计划之一。

“你说，你的眼睛配合秘术，可以削弱我身上的诅咒，甚至能给我足够多的时间重新掌控银月，找到夜炎……那么，沽城血脉传承下来的这双眼睛，这双看起来与登仙城某些修仙者相同的眼睛，究竟不同于哪里？”

“你是否用这套说辞，蒙骗了我的小师弟？”

焚三世看的很清楚，这位小皇子的眼睛和登仙城某些高等修仙者的眼睛，功效没有差异。而自己的诅咒是刻在灵魂上的烙印，连他自己都毫无办法，沽城的使者又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能救他。沽城祖上或许有奇遇，但是绝非神明后嗣，那么他当年……是不是接触过焚戚？从焚戚那里夺走了什么东西？

“你说可以看透灵魂，你说第一阶段是你治疗的，还借用了小戚的能力。那么在灵魂上，你是不是也能动一些手脚？”

“你对他，都做了什么？！”

银色的光芒轻松的切开翠色的圆盾，横扫而过的月华弹飞凌罗，少年惨叫一声摔在墙上，口吐鲜血滑落下来，捂着胸口艰难的抬起头，看着缓步走来的焚三世，片刻后笑出了声。

“焚、焚三世……你现在才明白吗？我问你啊，焚戚死在你手中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你想知道真相是吗？跪下来求我啊？或者你答应做我的笼中鸟，我倒可以考虑考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真相？”

“不用这么麻烦，杀了你直接搜魂，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第24章 谈判3

焚三世语调平稳，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另一只手放在他头顶上空，散开了血色的雾气。

“什么？！住手！！叶欢你就这么干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完全不想阻止他呢。”

叶欢擦了擦唇角淌下的鲜血，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甚至还舒了口气。

“你也不用这么害怕，一瞬间的事而已。我会通知你的下人，明年的今天给你烧纸的，安心去吧。”

“只要你对我动手，现在的焚戚就会得到相同的伤害。”

焚三世手上的动作一顿，凌罗看着那双冰冷的鸳鸯眼，冷笑一声，看向叶欢。

“我的确对焚戚出手了，我也的确拿走了他的东西。说到底他是替你还债，焚三世。”

“但他并不无辜，他作为圣子为你提供了相当难缠的力量，为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好在他心思单纯好骗。你知道吗，他知道你的情况后想尽了办法，想要保住你的灵魂。很可惜，他自己都不是个完整的存在，他只不过是某个人勉强分离出来的一部分而已。”

“残破的他还想抹去你魂魄上的烙印，怎么可能做得到。但是我和他说，我看得到、我也可以削弱一些诅咒的力量，只不过相对的，他要付出代价。”

“焚三世，你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凌罗对着他说着残忍的话，看着那双震颤的鸳鸯眼，笑着流下眼泪。

“我削弱一分诅咒的力量，他就会虚弱一分，直到他死！”

银月的光芒暴涨，凌罗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劈下来的刀光，片刻后发现自己没事，放下手臂看着悬于眼前的银月，有恃无恐地对颤抖不已的刀身伸出手，看着焚三世散去光辉收走银月的憎恶眼神，坐在地上愉悦的笑出声。

“你瞧，我不过是说了句伤了我他也会受伤，你甚至都没有去分辨这话的真假，就能忍着这锥心之痛，对我手下留情。”

“焚三世啊，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可惜你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反而只看着焚戚……你让我怎么放过他？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不妨告诉你，你那视若珍宝的小师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但是看在他甘愿付出代价的份上，我也遵守了承诺，削弱了那烙印上的诅咒。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的确做到了。你突然恶化的病情在焚戚逐渐衰弱时渐渐好转，在他死后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这就是证据。”

“算起来，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我？”

他本有机会在焚三世的灵魂上做些手脚，但是终究不忍心下手，所以最后只是让焚戚付出了代价，并且让圣女看出焚戚的情况，诱导她做出抉择，加速了他的死亡。

可他没料到焚戚还留了一手，到底撑到了焚三世回去，见了最后一面才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焚三世并没有与圣女离心，即便将她关入绿洲，也依然派人照顾着她，并且将他埋在圣女身边的暗桩一个一个的拔了出来，亲自审讯后派人将尸身丢回了沽城。

凌罗当时就知道，焚戚猜到了他的心思，做了两手准备。不过没关系，他还是死了，自己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怎么，不敢动手了是吧。我可没有说谎，你小师弟作为交易给我的能力，还在我身上呢。会不会伤及到某些人……你敢冒这个风险吗？”

他一度以为叶欢和焚戚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是同期存在的。可回驿站后他意识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焚戚的灵魂并不完整，或许他并非是一个【人】，而是某个人的【碎片】。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位少年圣子时，他表面与常人无异，甚至能力比圣女更胜一筹。但是灵魂残破黯淡，只是靠着里面蕴含的金色光芒支撑着而已。一个活着的正常人怎么可能会灵魂残破到只剩一部分的地步？他一开始以为焚天谷内另有秘法，能留住这位备受宠爱的少年。可到两军对垒时焚戚也没有任何改变，甚至体内蕴含的光芒逐渐减少不见补充，他就意识到可能他并非常人。后来做交易时他摸到了焚戚一点点灵魂的碎片，只可惜没来得及分析，焚戚自身就彻底封闭了。

封闭时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阵法，中央深埋着一柄黑雾缭绕的剑，剑边倚靠的人抬起头看了过来，看不清面容那双眼睛却格外清晰，下一刻他就那铺天盖地的杀意弹了出来，甚至受创养了一阵子伤才敢出去。再后来焚戚死了，他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直到他遇到跟在焚三世身边的叶欢，青年抬起眼睛看过来的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焚戚。但是叶欢虽然与焚戚灵魂相近，他却是完整无缺的，而且完全不认识他。

那么反过来猜一猜，焚戚有没有可能……就是叶欢的一部分呢？

“叶欢，你作为神兵之主，是否可以分离自身的一部分，化为人形行动？”

凌罗看着门口的神兵之主，他与焚戚长得不像性子不像，比焚戚更有攻击性，比焚戚更有压迫感。但是看向焚三世时的眼神，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态，都与焚戚无异。

“你就没想过，明明你只来过几次，为什么焚三世对你这么关照，甚至他的心腹海丽莎、圣女焚烬华都对你毫不见外，颇为亲昵？”

“这些，可都是焚戚才会有的待遇。”

“……是吗。”

叶欢面对凌罗的话没什么反应，他看着背对自己攥着刀的手都在抖的焚三世良久，迈进房间。焚三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想要逃离这里，最终没能挪得动脚步离开，只能沉默的站在原地，手指颤抖的扶了扶面具。

“焚三世，你得到想要的真相了吗？”

“？！叶欢我在跟你说话！”

“我在和焚三世说话，你最好闭嘴，我对你可没什么耐心。”

凌罗瞪大眼睛看着他，焚三世垂着头，片刻后松了松握着银月刀柄的手，闭上眼睛点点头。叶欢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看到了焚三世衣领上洇湿的一片鲜红，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拿着银月贴了贴他的腰身收回去。然后像早上吃完饭时那样，把他往外推了推，示意他出去。

“既然你得到了想要的真相，就去支援圣女吧，他的军师在圣女那。”

“……军师去找了你？”

“对，大概是商量好的吧，你去帮帮她，她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至于这位沽城的小皇子……我也有些事，想要问清楚。”

“……别杀他。”

“当然，只不过是想问些事情而已，问完我会送他去绿洲与你们汇合。”

焚三世不再多说，深吸口气扭头就走。叶欢看着面前眼睁睁看着焚三世离开连神色都黯淡下来了的小皇子，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面对那张惊恐的脸和后退的动作，温柔的摸了摸他的眼睛。

“凌罗，你拿着焚戚的能力去伤害焚三世时，有没有想过你会遭到怎样的反噬？”

“你真当焚戚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你？天真的是你。可笑的是你还为此沾沾自喜。”

抚着双目的指间露出了红色的花瓣边缘，白色的小花争先恐后的在那双漂亮的眼瞳上盛开，叶欢看着眼前的少年惨叫着捂住双眼满地翻滚，起身站在一边。平静的看着那郁郁葱葱的【春来】覆盖住少年的半张面孔，迅速扎根进去，盛开的越发娇艳。他低头抚摸着掌中金印上浮现的细弱花枝，上面仅存的两枝小花已经枯败了一朵，落下枝头，掉在地上化为细碎的砂粒。

“凌罗，你觉得很痛吗？这不过是皮肉之苦罢了。当初焚戚承受的痛苦和折磨，远远比现在的你多上百倍。”

“叶、叶欢！住手！！你怎敢如此对我！！”

“嗯？你是想说……你是沽城最受宠的小皇子？还是想说你是沽城摆了焚三世一道、害死焚戚的大功臣？又或者你想说，是多年来不忘国仇家恨，让杨子树来引诱圣女，想要彻底让他们两人离心的谋划者？”

“你这所谓的尊贵身份，在我这可行不通。”

叶欢看着地上疼得已经开始抓自己眼睛上盛开的小花的少年，摸了摸翠枝上仅存的花朵。

“我就说怎么钦州那边刚查到点儿苗头，你这边就带人来拜访了，盯得挺紧啊，小皇子？”

“还挺贪心的，美人你想要，人家的家底你也不放过？”

“那么……现在你落入了我的手中，打算拿什么赎你自己回去？毕竟我不是焚三世，我不需要遵守焚天谷的规则，我也不需要考虑谷主和圣女的想法。”

叶欢收起花枝，俯身伸手把人拎起来丢到一边的墙角里，再次蹲下身抚上他的眼睛，并且笑着告诉他最好别乱动，不然瞎了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来，说说你的筹码？看看能不能打动我？”

“就像你刚才逼迫焚三世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