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可以趁我昏睡的时候，用些小手段让我说话，为什么不做？”

“啊？”

叶欢拿着药方比对着药筐里准备好的药材，听到问话回头看了看。站在热水桶旁边的焚天谷大师兄收拾好了自己，拿着他的金丝垂玉带放在屏风上挂着的衣服上，看着他的模样很平静，完全不见刚才他面对沽城使者时，那冰冷又充斥着杀气的态度。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因为我知道，归隐山庄的地牢在黑市里的评价很绝。我们拿不下的人送去你那，几乎没有撬不开的嘴。可见你手段绝非一般，既如此……你强迫我说出夜炎的下落，也不是做不到的事吧？”

“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七曜的猫神大人？”

“可对你来说只是有些费事，并不是做不到吧？”

焚三世迈进桶中坐下，还往下滑了滑，只露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叶欢没有回答，只是放下药方卷着袖子端起药筐，一手抓着药草和花朵围着他撒进去。

“叶欢，你”

“你说了，我不想回答时就说不想回答，那么现在，我不想回答。”

叶欢从药筐里找到一个淡黄色的细长叶子，趁着焚三世浮出水面张嘴要说话，直接一把塞他嘴里，示意他闭嘴。

“我尊重你的想法，所以我不对你用那些小手段逼你说出实话。只是修复银月夜炎也是我的职责，我躲不开的，所以我就只能靠自己找了。”

“焚三世，我也得和你说清楚。如果我找到夜炎了，我不会管你怎么想、也不会管你怎么阻止我，我会无视你的意愿修复好他们。这是我的职责和义务，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至于修复好之后，你会不会因为神的诅咒短命，会不会还是不想活下去，我不清楚。不过…………”

“不过？”

“我和你合作比较舒服，也挺有默契。毕竟不需要猜忌和算计，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所以不太希望焚天谷的商路换人和我对接，如果是圣女接替你的位置和我谈生意……嗯，不好说呢，毕竟她的手段我多少也听说过，和我不太合得来。可能我会做些相对的变动吧。”

“怎么，你还要怜香惜玉多让些利润？”

“不，正相反，我会争夺利益，不会让出多少利润。毕竟我这个人啊，最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叶欢看着笑出声的焚三世，水雾沾染下那双眼睛愈发像宝石般夺目耀眼，这样有能力有样貌的美人如果真的不在了，他也觉得很遗憾。

“焚三世，神有信徒，轻易就不会死。你在焚天谷里有这么多信徒呢，你觉得自己能成功死掉？”

“不一样，我只有一位信徒，但是多年前已经去世，现在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而且【七曜】的神，生死由自己选择，不会在乎信徒的感受。怎么样，很自私吧。”

“可【七曜】祭司口中的猫神大人，是最眷顾族人的神明，哪怕自己就要死了，也会给族人安排好后路，不是吗？”

所以当初窥得天意，举国避难。最后无处可躲，选择了牺牲自己保全族人。

所以如今的继承人有样学样。哪怕焚三世不想活下去了，也安排好了焚天谷的一切，也在为焚天谷尽最后一份力。

“猫神大人是对自己要求的太严苛了，掌控自己的生死不是应该的吗？谁会希望把命交给别人来决定呢？谁又会做出牺牲自己保全别人这样的事来呢？所以神明大人，你并不自私，你已经尽力为他们安排好后路了。”

叶欢叹息着焚三世的命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软的卷发带着水珠，像极了他这个人的内心。

柔软又坚韧，他是那个给族人遮风挡雨的存在。可唯一的信徒远去，神明的眼泪只能藏在心底，一点一点的淹没自己。

“焚三世，要是我找回了夜炎，你就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活下去吧？焚戚选择吃下毒药的确是他的自私，他不该没有考虑你的心情就默许圣女的这种行为，简直又傻又蠢过于天真。但是他肯用自己的命来换你活下去的机会，这样的人，恐怕很难再有了吧。”

“你保留着他的望月楼，默许圣女保留他常去玩的废屋，甚至枯萎了的【春来】你还留着，所有所有的记忆都在你脑海里留存着，你这么珍视那些过往，若你真的不在了，还有谁记得这些呢？”

“还是说，你打算带着这些回忆一起被埋葬。记得他的人只有你就够了。”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吧，你决定你的东西，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你终究还是希望我活下去，是吗？”

“我不知道，我也很矛盾。一方面我觉得你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我也不乐意换人对接商路，毕竟我对交际这种事是能免则免。一方面我也不想替你做这种决定，你与焚戚感情深厚到什么地步我算是看清楚了，他愿意付出生命保你平安，可见你是真心待他好，好到他非常喜欢你，甚至胜于他自己。”

第17章 代价2

“我只是想说，谁都不该用焚戚这事来捆绑你，剥夺你选择生死的权利。焚三世，我只是觉得很惋惜，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用焚戚的事逼你活下去。”

“选择权一直都在你自己手里。”

叶欢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也很难帮他做决定，他也不想替他做决定。焚三世安静的看了他许久，最终闭上眼睛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如果这就是你的意思。”

“你要真希望我对你动手动脚的，那我跟邵元要点儿迷魂药之类的，给你下水里？”

“你不用下药，光是药浴已经让我没有还手之力了，你现在就可以动手动脚。”

叶欢只是想开开玩笑冲淡有些微妙的气氛，没想到焚三世破天荒接了他的玩笑话，还反将一军。他看着眯着眼睛笑得温柔的焚天谷大师兄，总觉得很不真实。

“海丽莎说这几天你笑容多了不少，她很欣慰……什么情况，看我吃瘪你这么高兴啊？”

“怎么会呢，我只是单纯的觉得舒心而已。”

“信你个鬼哦。”

叶欢拿着药筐一把一把的往里撒药草，故意把混入其中的各色花骨朵撒一些在他沾湿了的卷发上，然后看着缓缓绽放地花朵憋住笑，扭头拎着空的药筐转到屏风外。焚三世扫到发尾上零零散散盛开的蓝色小花，无奈的靠着桶壁摘下来放水里。药力生效的有些快，他有些困倦的闭了闭眼睛，打个了哈欠。

“叶欢。”

“困了就睡吧，我在这守着。”

“嗯。”

叶欢扒着屏风探头看了看，确认焚三世靠着桶壁睡着了，拎着银月放进旁边的小热水桶里，再拎过来一药筐的各色小花，统统倒进去。

被各色小小的花骨朵盖住，银月的刀身在各色绽放的小花掩盖下闪了闪。叶欢伸手摸进水里，指尖触及银月刀柄片刻，满意的收回手擦干净，坐旁边的小凳子上喝口茶，顺便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情况。

银月里头的血色与黑影又淡化了一些，刀魂躺在他结界里周身覆盖了各色花朵，睡得香甜，索取的神力也十分稳定。看来邵元给的方子很有用，回头送些谢礼过去好了。

希望他下次研究自己这个神兵之主的构造时，能像对焚三世这样比较柔和，别那么【细致】。

“叶师兄、叶师兄。”

叶欢听到呼唤声，起身绕开屏风到门口看了看。海丽莎小声把他叫出来后，递给他一封厚厚的信。

“之前的雀鸟又来了，丢下了这个就飞走了。上面有你的名字，我想应该是给您的？”

“……这可不是之前的雀鸟，送信来的应该是之前那只的亲戚。”

叶欢看着封面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的自己的名字，再翻过来看了看封信口处金色羽毛的印记，露出了有些牙疼的模样，指着那个潦草狂放的名字看向海丽莎。

“师妹啊，你怎么看出来这是我名字的。”

“嗯？叶师兄开玩笑呢，这很好认啊？写的虽然狂放了一些，但是对我来说不难认的。”

海丽莎看着不太高兴的叶欢，再看了看那厚厚的信封，恍然大悟的小声问了问。

“怎么了，您那些小情人来问责了？”

“……你那小脑袋瓜子里想什么呢，你看到这个印记了吗？”

叶欢捏着信翻过来，给她指了指封口用的鸟羽印记示意她看。浅金色的微光缀在鸟羽的尖端，中心根部却是一点鲜红，海丽莎试探的对印记伸手，在离印记还有一个指节的距离左右时，指尖就像被烈火远远地炙烤了一般有些刺痛。她缩回手看了看十分忧愁的叶师兄，眨了眨眼。

“这是登仙城的印记？是顾惟师兄给您送的信？”

“算是吧，不过这么厚，八成不只是他。等等？”

叶欢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比划了个嘘的手势后，自己眯着眼睛听了好一会，冷着脸看向了大门口的方向。

“沽城使者似乎来了，麻烦师妹……”

“我懂，放心，绝不放进来。叶师兄您就专心在这里陪着大师兄吧，其他的我来解决。”

海丽莎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转身出去应对了。叶欢回头拎着衣摆坐在屋门口刚扫干净的台阶上，深吸一口气后抹开印记，拆开了信。

清澈的鸟鸣悠悠扫过天际，旁边路过的侍女们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找了一会没发现什么，继续结伴抱着东西去了望月楼。叶欢闭了闭眼睛，舒了口气。

登仙城护城神兽金翅雪翼鸟，鸟鸣清脆悠长，攻可震魂慑魄，守可稳固心神。而后者正是他现在需要的。

“不愧是符思，凭借契约就能猜到我现在的变化……”

如果再善谈些，就更好了。

第一张纸上只有寥寥几笔，字迹和封面的如出一辙，显然就是寄信来的人。可叶欢看得毫不费力，并且面对那几行字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这一张纸上没写什么殷勤的嘱托和牵肠挂肚的思念，甚至没提到寄信人本身的事。信上的意思归纳起来也很简单，只是很平淡的跟他说注意控制神力，如果发生意外直接喊他过来。

叶欢把第一张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再继续往下看，剩下的一摞信纸都是顾惟送过来的，关于俞景然过往的情报，里面数次提到了这里头还有俞子桑的补充，可见两人在俞景然的事上达成了一致。但是里面也提到了焚三世要求的代价有些巨大，他们需要些时间来准备，让自己转达给焚三世的同时也说一下需要时间，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如愿了。

“所以怎么不直接寄信，还让我转达。”什么毛病啊这是。

“因为我不收他的信，嫌他烦。”

？

叶欢仰头，焚三世披着长衣站在他身后，手扶着门框微微俯身看着他。脸侧垂下的卷发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淋着水珠，他带着倦意的扫一眼叶欢手里的信，又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符思来了？我似乎听到了他的鸟鸣。”

“没有，他轻易不能离开登仙城，只不过刚才随信送来了个小法术而已，结果把你给叫醒了。”

“……金翅雪翼鸟的鸣叫，的确好听。”

不像大漠的鹰那样嘹亮锐气，金翅雪翼鸟的鸟鸣清脆悠长，和登仙城的里的仙泉一样清澈，听着舒服又安心。一身的疲惫和不适都在这声鸟鸣中褪去大半，化为舒适安稳的暖流，在躯体里游荡。

不过金翅雪翼鸟轻易不会鸣叫，除非上了战场上以鸟鸣震魂慑魄，或者私下里对自己的主人撒娇、为主人疗伤时，会一展歌喉。

“你……”

“嗯？啊，我没事，应该是符思有阵子没见我了，有点担心我的状况吧。”

叶欢拎着信封起身示意他进去继续泡着，焚三世听话的重新回到药水里泡着，看着他坐在一边看信，咳了咳。

“我睡不着了，这是顾惟送来的情报？”

“对，以给我送信的名义转达给你的。兴许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能耐？你要看……等你完事了再看吧？”

“你挑重点给我念吧，代价他准备好了？”

“没有，他说需要时间准备……我能问问你要了什么吗？他居然需要时间去准备。”

“我要了他一直在养的一样东西。”

焚三世舒口气，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宝石般的眼眸印着叶欢的身影，看得叶欢都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

“说起来与金翅雪翼鸟也有关，叶欢，你知道登仙城的【迷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