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先生（下）

在那之后，先生就很少说话了，早出晚归，甚至多日不归，也不让她跟着去，让她十分焦急。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先生回来了，浑身酒气，披头散发，显得狼狈又痛苦。

他倒在门前，一声不吭。

她就这样陪了先生三天三夜，坐在他身旁，和他聊天，尽管先生没有半点回应。

最终，先生倒在她肩上，痛苦地告诉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

“当年道教大会所卜出的结果是……‘灵气复苏一切顺利，身负五千年福泽的顾子澈将会成为时代的圣人’。”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们在无言中明白了天师道的谋算。

从来都没有什么天地大劫，只是一家之私。

但更令人痛苦的是，当年做出决定的张光誉已经死了，而且如今阿尔法文明入侵，他必须要顾全大局，不能对天师道动手。

他呆呆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你说，他一个人去往五千年后，该有多孤独啊……”

颜采梦试探着伸出了手，却没敢抱住他。

在那之后，先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为数不多的言语，就是向她诉说自己曾经的那个徒弟，还给她看了许多照片。

他代徒收徒，又建立了洞霄宫，以丹青之法画了十六卷画作，留下了诸多遗产，希望将其送至五千年后。

另一面，他在战场上一人无双，长剑过处寸草不生，将大量的机器人斩于剑下。以大乘的战力，扛着中子洪流、反物质导弹、伽马激光、基因武器横扫战场，成为这个混乱时代最后的脊梁。

而那个时代给颜采梦留下的最后的印象，就是龙虎山上的再度相逢、洒落的玫瑰花瓣和永不相见的诀别。

在至暗时刻，文明倾覆的恐怖之下，爱情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她这辈子说过的最大胆的情话，也不过是一句“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

四千年岁月，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当年懵懂的少女也变成了精明坚强的老人。

先生说要她守护好人类的火种，她就修城隍之道；先生说想看到人类团结，她就守着共同体；先生说对不起他的弟子，她就替他偿还。

就这样一路走下来，外面的人开始说她是星联里最难对付的老太婆，是人类文明的活化石，有尊敬的，有贬低的，但她都不在意。

事实上，这几千年下来，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

夜半时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么热爱人类，也没有那么喜欢星联，她只是在追寻一个再也见不到的影子，遵守着无人赴约的誓言。

一个人替他守着他最爱的一切，等待有朝一日死神找上门来。

而如今，他来了。

她微笑着伸出手，那苍老的手上布满了昏黄的老年斑和可怕的缩水褶皱，她的四肢变得又短又小，甚至连手指都伸不直了。

“早知道死后能看见先生……我就早点下来了。”她呢喃道。

但先生却直接将一个人头和一截身子直接按到她身体里，那人头的样子她还有几分眼熟，然后说道：“没死呢，快把这玩意吸收了！”

她一愣，下意识地开始吸收那个奇怪的家伙。

刹那间，她感到一股庞大的灵魂之力涌来，她那宛若风中烛火一般的灵魂开始茁壮成长，而后化作巨大的灵魂之海，整个天境不断动荡，她的容貌也开始逐渐变得年轻。

这时，她才想起来，刚刚那个被自己吸收掉的好像是张光誉来着？

而在大阵之外，四位天师道的天尊也呆住了，本来城隍天尊都要死了，那巨大的暮气在最后十秒内疯狂地喷涌而出，结果来了个不认识的灵魂，揣着他们张光誉祖师分头行动的身子就直接给城隍天尊炼化了。

然后刹那间，城隍天尊的灵魂重回巅峰！

天尊的寿命是极长的，几乎看不到边，但囿于灵魂衰朽的限制，才导致早夭，如今城隍天尊的灵魂重新恢复，也意味着寿元的恢复。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他们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屏山天尊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怒吼着攻击大阵，喊着“把我天师道的祖师还来”，但那点攻击对城隍天尊来说几乎不痛不痒，连大涤山的一个石子儿都震不起来。

道衍天尊面色阴沉，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他意料之外的事了，如今城隍天尊重回巅峰，不管她是装的还是真的，他们都不能继续冒这样的风险。

另一方面，亚空间的天尊战斗余波不断扩张，七大宗的天尊们全都看向这里，天师道本部防御空虚，城隍天尊宛如天堑一般拦在面前。

落日天尊小声道：“道衍，我们撤吧？”

道衍摇了摇头，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退，天师道的威名就没了。

于是他安抚道：“放心，我还有一招后手。”

此时的大涤山中，刚入门不久的典恩扬在师父的照顾下免于天尊之威，甚至有幸旁观天尊对决，这其中的收获对于一个金丹期的小弟子是不可想象的。

但就在这时，他看到师父的手腕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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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采梦者，地球陕西人也，生乎官宦之家，少有慧思，不拘旧理，愆忘常规，不限筌蹄，容姿绰约，时灵气渐苏，入正一道门下修行，为诸弟子第一，中遇清虚道人，道东坡清欢之意，遂成炼气。后常随其云游经纬，相侍左右，人皆谓其为道侣，今已不可考，后阿尔法文明入侵，因其天资卓绝，入种子计划，冰封千年，以存人类之余火。

千载奠枕，一朝苏之，悟据守之道，后衍香火城隍大道，谓城隍天尊，称其防守第一，非数十天尊齐攻经年不可破，入人类星海共同体，任常任理事，任内力争人类之团结，调和派系之矛盾，然六大宗藉拓边之机戢敛訾财，久壮而生异心，终不可制，共同体崩析，采梦悲愤呕血，后少有涉世。

时顾祖至洞霄宫，道衍欲行暴烈之事，采梦不睠寿元无几，独御四天尊，护顾祖安好，命危之际，清虚道人以张光誉之魂为材，重铸采梦魂魄，故返巅峰，退天师道之敌。

——《星纪·城隍天尊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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