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天地归一诀

此时，在云堂之侧，旦过寮中，范同大和霍云对坐，红泥火炉中正煮着新茶，窗外竹影婆娑，正午的阳光穿过叶稍，在凌乱的棋盘上洒下明暗相间的光，霍云的红枪搁在一旁，好奇的灵虫悄悄地从草里靠近它。

旦过寮正如它的名字所说的那样，旦过旦过，一日便过，在南宋时，是洞霄宫建来给云游之人歇脚用的，是一处公用驿站，里面有各种用具，可以随取随用，屋外就是一口井，周遭还有不少野兔子，一些远行的道人会在这里歇息一日，然后继续访山问水。

不过画中世界里，没有云游道人需要旦过寮，因此这里一直被空置，是长老们闲暇之于弈棋的场所。

此时，霍云正抱着一叠书，看得津津有味。

范同大露出了一个笑容，白色的长胡子微微翘起，然后一抬手招来煮好的新茶，为二人倒上。

霍云看到精彩处，猛地一拍大腿，击节而叹：“妙啊，妙啊！”

范同大问道：“如何？”

霍云恋恋不舍地放下书，感叹道：“那顾子澈真是个不出世的天才，竟能写出如此文章，不亚于上古经文，更难得的是结合了当下的境况，有些地方甚至比上古经文更有借鉴意义……不愧是当年最杰出之人。”

范同大呵呵笑了几声。

这些是顾子澈写的自炼气至合道的所有境界功法，他曾拜托范同大将这些东西散播出去，谁愿意修炼就修炼。

“那么，能跟我说有谁找过你了吗？”范同大搓了搓手道。

说起这个，霍云忽然喝了口茶道：“是白鹿山今年的新茶？不错啊，虽然过了两季，但依然唇齿留香，是哪片茶田的？似乎是用天柱泉灌溉的？”

“你别给我扯开话题！”范同大拍桌喝道。

霍云挪开了目光。

但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升起了玄之又玄的气息，那是大道的真意，是整个大涤山四时图中流转的最底层的道韵！

那并非如今的修士所修的什么无拘大道、空间大道、地之大道等等东西，道就是道，一就是一，生于天地之前，无形无质，不可视，不可触，不可听，不可闻，开天辟地，生养万物。

那是唯一的“道”。

二人将神识投射过去，看到了顾子澈满头大汗的样子。

这部神通的难度远超他想象，它是道德经第三十九章全章的衍生神通，在此之前，顾子澈只尝试过单句衍生的神通，这种整章的纲领神通是他第一次使用，结果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天地归一诀》，取自第三十九章：“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为正。其致之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候王无以正，将恐蹶。”

大意是说，纵观古来得道的事物：天得道后变得清澈，地得道后变得宁静，神得道后有了灵性，河谷得道后才水源充盈，万物得道后才开始生长，侯王得道后才做了天下之首。这样推算，天不清澈，恐怕要裂开；地不安宁，恐怕要震垮；神丧失灵性，恐怕不再是神；河谷断了流水，恐怕要枯竭；万物不能生长，恐怕要灭绝；侯王不再是首领，恐怕国家要灭亡。

当施展《天地归一诀》后，顾子澈可以随意操控万物之中的“道”。

在他的视角中，能清晰地看到，万事万物，此时都隐隐浮现出一个难以描述的光团，但又好像不是光，而是黑暗，它又亮又暗，又明又灭，忽高忽低，不前不后，不有不无，不真不假，不虚不实。

那是藏于万物之中的道。

顾子澈在这一刻忽然明白，大道是藏于万事万物之中的，并非高高在上，也并非悬于物外，它不是抽象的意识，而是整个宇宙的规律和框架。

称其为“天道”是不妥当的，因为天就是天，道就是道，天属于道，而道不是天。

道是一，是大，是一切。

能称其为【大道】，而不能称其为【天道】。

而在此时，顾子澈清晰地感受到，他能随手取出事物中的“道”，而一旦某个事物的道被他取出，等待他的唯有灭亡。

正如道德经所说，万物无以生，将恐灭。

他伸出手，他能感受到，自己在这一刻可以直接摘除晁恺歌的道，一旦他选择摘除，那么他必定会直接死亡。

他伸出手，但又调转了方向，抓取了他那根白色长棍的道，然后浑身如虚脱一般瘫软倒下。

下一刻，那根白色的长棍带着晁恺歌的仙法寸寸崩碎，最终化为一缕清风，什么都没有剩下。

当一个事物失去了道，意味着它维持存在的一切，无论是形体还是灵魂。

晁恺歌怔怔地呆在原地。

他能感受到，在那一刻，他的生死只决于顾子澈的选择。

但他没有选择杀戮。

顾子澈倒在地上，浑身大汗，皱紧眉心，忍受着剧烈的头痛和虚脱感。

晁恺歌沉默片刻，然后转身离开擂台，低声道：“我认输。”

刹那间，全场安静。

远处，霍云猛地站起，强烈的战意直冲云霄，对强大功法的向往令他的眼中燃烧着有如实质性的火焰。

他转过头，猛地抓住范同大的双肩：“师伯，能要到刚刚的那个神通吗？”

范同大也是有些头疼，只道：“我可以试一试，但不能保证。”

霍云点了点头：“这就够了，我告诉你谁来找过我。”

范同大这才露出一丝微笑，问道：“谁？”

“诸道院长老。”霍云道。

他不能直呼其名，同境界下如此近的距离，只要他说出名字，江文赋就能感应到。

范同大点了点头：“果然，之前就猜他了。”

霍云随口问道：“伱为什么会来问我？”

范同大反笑道：“那他为什么会来问你？还不是你给外人的印象是个战斗疯子，随便两句话就能把你激怒，要是有人想找同伙，最佳选择就是你。”

霍云冷笑一声：“那他们还真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