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 分类:都市 | 字数:5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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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孽缘歌长恨_番外:黎艳惜篇
我奶奶姓黎,父亲姓王,母亲姓朱,有时候觉得,我像极了红灯记里的李铁梅,我竟然跟着奶奶姓,原因很简单,父母都不孝不仁,奶奶说,愿我长大了做个好姑娘,她自认为活了一辈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是个规矩守妇道也能吃苦的女子。
我从出生就目睹着父母之间的隔阂,他们每天工作之外的业余爱好就是吵架,比说话次数都多,奶奶起初还会骂他们,当着孩子的面儿,也不知道收敛一下,可本性难移,渐渐的,奶奶也不管了。
直到他们都离开,母亲改嫁,父亲到边远山区支教,前者是水性杨花,后者是负气出走,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在那个很陈旧破败传了不止几十次要拆迁却始终屹立不倒的小区里,度过了我艰难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我很小就自立自强了,因为奶奶的那点低保根本不够我们开销,她要吃药,我要上学,所以都拿出去之后,剩下的十几块钱,却要担负一个月的吃喝,虽然是八十年代末期,但也太少了。
我上学的时候,认识了莫谈霖,他特别聪明,长的也好看,难得家境也干净,书香门第,父母爷爷在艺术圈都很有威望,老师最喜欢这样出身好人也好的学生,他总是最有光环的那一个,文艺活动上,他朗诵或者唱歌,还把爷爷亲自题字的书法墨宝拿来,送给学校,引得一众校领导跟孙子一样鼓掌,笑得都能看到后槽牙了。
他最先有的那种越野的自行车,不像现在的,后面没有后座,那时候的山地车,也有后座呢,我最先发现自己对他有些情愫时,就因为我很想坐在后面,跟他去兜风。
可我知道,他那样的男孩,怎么会瞧上我,我这样穷,没爹没妈,开家长会是我最发愁的事儿,奶奶身体不好来不了,我总是自己坐在家长的位置,那一幕,在我心上,成了一根刺般疼痛。
我以为他都知道,结果,我没想到,他竟然跟我表白了,他很闷骚,表白的话都说的稀奇,“我想、我想陪着你长大。”
我们就因为这句话,在一起了。
他连我的手都不敢签,我坐在后面,也不敢搂着他的腰,想想那个场面,觉得傻乎乎的。
我们是同岁,不同班,我记得从我十岁,到十四岁,我们都是一起度过的,他给我好吃的,我会跟奶奶一起吃,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后来他母亲找到了我们家,说让我离开他,不要耽误了他儿子的前程,我们也许现在,就在一起了吧。
不,不会,如果我没有被强、暴,我们才能在一起,可我不再是干净的黎艳惜了,我根本不敢想,我这样的女子,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污点。
我们的爱情,始于懵懂和美好,结束于苍凉和肮脏。
后来,十五岁,我沦落风尘,我是莺歌燕舞年纪最小的姑娘,妈咪为了防止扫黄出事,将我的年纪虚报了三岁,我就变成了十八。
我什么都不会,但是妈咪教我琴棋书画歌舞诗词,她说要把我打造成李师师或者陈圆圆那样的妓、女,让全世界的男人都冲冠一怒为红颜。
于是,我真的成了莞城第一名、妓,而我的名字依然是黎艳惜,我没有取艺名,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这个头衔,给了我许多骂名,也给了我许多艳羡,我时至今日,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记得最初沦落风尘,每天都在妈咪的介绍下陪许多男人,我因为被强、暴过,就觉得反正也这样了,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味道,我也不拒绝,过得像个行尸走肉,甚至还要更惨。
我赚了很多钱,也因为这出众的美貌和年轻,从一个风月的新人,变成了这个圈子里站在最高处的女子,不只是莞城,包括周边的阜城、宣城、凤城,甚至其他省市的人,都听过我的大名,更夸张一点,我曾在网上看过一张帖子,将我、京都的头牌梁海玲、司灵、以及香港的一个女子并称为中国四名妓。
而且我觉得,世人的确无聊,底下的回复,竟然多达几十万条,其中刺痛了眼睛的,就是我曾经的客人,他说,“没错,我只要一上黎艳惜,简直愿意死在最后的高潮里,攒了几年的私房钱,就上了她两次,太贵了,一个妓、女而已,又值又不值。”
我笑着关上电脑,站起身,继续我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日子。
再次遇到莫谈霖,有点戏剧,我是他的病人,他是我的主治医师,其实不能说再次遇到,我们一直都遇着,他隔三差五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只是从不愿过去跟他说句话,我记得他还来莺歌燕舞找过我,甩出了三万块,要买我陪他一次,他那日气得眼眸通红,只因看了我坐在一个男人大腿上,笑得*。
我被妈咪带过去,他把三万块摆在茶几上,拳头攥得紧紧的,他是个特别会隐藏情绪的男人,也很深沉,几乎没什么能让他发怒,除了我,这一点,我一直引以为傲。
我笑着走过去,骑在他身上,他很快就有了反映,这个发现让我挺诧异的,我凑在他耳边,笑嘻嘻的,“不会还是处、男吧?”
他的脸蓦然红了红,却还故作镇定,“处不处,你莫非接客人还有这方面的条件?”
我这便知道了,他一定还是。
我心里百感交集,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万,“一年的工资吧,别在我这里糟蹋了。”
我故意将唇贴在他胸口上,伸出一点舌尖*,他的身子倏然紧绷起来,底下支起了一个帐篷,我克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魅惑得朝他眨眨眼,“钱你拿走,等我下班了,咱们车上来一次如何?给处男*,我荣幸之至。”
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狠狠将我推开,我的头撞在沙发上,幸好是软的,不然这一下,我非得脑震荡不可。
他几乎被我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将那钱拿起来,狠狠扔在我身上,“黎艳惜,你真下贱!我最后悔,竟然还不死心,现在我清楚的看到了,我懂了,怪不得你要离开我,你就是这么爱慕虚荣*不堪!”
他转身便走了,我捂着那三沓钱,就那么哭了,连妈咪都纳罕,从来无所谓的我,也会有眼泪。
是,我有,我也有我的脆弱和骄傲,只是在这样的风尘里,我又给谁看。
我很想安定下来,从我进了这个圈子那天起,我就有这个念头,我挑了一个似乎很规矩的男人,他在那里当保安队长,我私下观察过,他挺正经的,并没有像其他的保安,和小姐服务生勾肩搭背试图揩油占便宜,有几次下大雨,他还把自己的伞给了我,结果转天他就请假了,被淋感冒了,很多事,都在我心上一点一点积压,我们在一起了,没多久就同居,结果他开始打我,他很暴力,可能是在外面长久不得志的缘故,那个年代,研究生并不多,大学都并非普及,可他也只是个保安队长,一个月赚得,还不如我陪酒一晚上的多,他骂我妓、女,说我不要脸,我忍了两个多月,就离开了。
而这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只好打掉,接着,就诊断出了艾滋病。
我觉得我是个被上帝遗忘的女子,他将我投胎在这个世上,却疏忽了我,把给我的爱,给了别人,我在黑暗的角落里挣扎着,祈盼黎明能将我拯救,可似乎全世界都瞧不起我,我就继续自甘堕落。
如果不是莫谈霖,我现在也许就死了,所以即使我们那一次分开,他再没来找我,还很快就联系了出国,我也没有将他的孩子打掉。
对,我又怀孕了,是他的孩子。
我得知这个消息,很想去告诉他,但他没有联系我,我不能主动低头,我对他,特别倔强,他不是爱我么,等了我那么久,在我做了妓、女还不离不弃的,怎么吵了一次架就不闻不问了呢。
我恨他,也怪他,他那句话太伤我的心了,我觉得全天下的人都看不起我,他也不能,因为他爱我。
我很怕这个孩子会保不住,因为我的艾滋病刚好,我还不清楚,潜伏期是不是会复发,我就找了大夫,做了许多检查,排除了他畸形的可能、也排除了他有什么胎带毛病的可能、最终,我选择了留下。
这是我做的最大胆的决定,我明知,他未必肯认,甚至,未必会知道,我不会让我这样一个*生下他的孩子最后闹得世人知道,我怕他抬不起头。
他离开阜城到法国那天,我不是没有去,我就挺着五个月的肚子,站在人流攒动的候机厅的角落里,望着他,他站在安检口,拖着一个巨大的银色行李箱,穿着黑色的衣服,不停的看着手机的时间,不停的朝门口张望,我知道他在找我,可我不能过去,他不肯低头,我也不肯。
我们都在对方先妥协,可我们的性子,却注定了我们的人生。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是我固执么,并非。
世间太多情侣,不都是因为误解而分开么,何况,他说的对,我本来就是妓、女,我本来就配不上他。
他走进登机口,我就蹲在那里,彻底嚎啕大哭,周围人看着我,都是奇怪的目光,我不在乎,我这辈子,经历了太多人不屑的嘲讽的嫌弃的和艳羡的目光,都有,我早已百毒不侵,可也早就遍体鳞伤,我挚爱的男人离开了,我更加无所忌惮,死都不再让我恐惧,我还怕什么目光。
四个月后,我生下了孩子,男孩,五斤四两,白白嫩嫩的,在襁褓里,我就觉得像莫谈霖,很像,尤其是眼睛,都是冷冷的,可望着我的时候,又泛着柔情。
我特别庆幸自己生下了这个孩子,以后我想念他的时候,都有个寄托了。
为了孩子,我不可能再回去做那种事,而我的那点积蓄,纵然几年内够用,但生下孩子,就是个无底洞,什么都用钱,我自己一个人带着,实在太难了。
这个时候,陈浩,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闯进了我的生命,给了我希望。
他不在乎我的过去,不在乎我有了孩子,更不在乎,我心里爱着别人,我从没说过,但他也知道,我爱的就是孩子的父亲,我们心照不宣,最终就这样尘埃落定。
现在我的生活,就是每天抱着孩子,坐在檐下,静静的数着时光,等陈浩下班,然后一起吃饭,平淡温馨、细水长流,只是偶尔忍不住回想,想那些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日子、想莫谈霖过得好不好、想鸢鸢,然后就发现,那时纵然煎熬,和现在有些枯燥的日子相比,却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勇敢了。
——不知道,那时陪我的人,都还好不好;不知道,我曾爱过你,是否仍旧记得那青葱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