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 分类:都市 | 字数:5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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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烽火戏凤城_第八十二章 后来你好么,当时错过的当时就泪如雨下
我从墓地失魂落魄的离开,满脑子都是权晟风抱着她离开那一幕的深情和悲痛,还有那句“亡妻姚温和”在我耳畔反复的响着,脚下如同灌铅一般,每走一步都撕心裂肺,我承认我不是个好女人,我自私而嫉妒,在此时此刻,我突然特别恨,姚温和就一定是个好女人么,用这样的方式离开,她始终没得到,最后却非要得到一次。
跟着我的几个男人为首的叫马原,我离开公墓时,他接了一个电话,说沈斌和警察交涉完了,让他现在立刻回到权府,去书房,打开机关按钮下地下室,把那些东西趁黑运出去,走宜城的港口,天亮之前务必运到目的地。
马原放下电话,有些为难,“白小姐,我得带着人回权府,您跟我们一起吧。”
我抱着胳膊,风衣不算厚,我觉得有点冷,站在大街上,风格外的苍冽,我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回去吧,我找个地方待会儿,有事我给你们打电话。”
马原一直在沉默,没动,他身后的男人喊了他一声,“原哥你放心,姚老头儿那边现在顾不上了,而且现在,凤城地盘都是风哥的,白小姐出不了事,咱们赶紧运货吧。”
马原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为难的点了点头,“行,白小姐,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他将我的手机拿过去,输进来了他的号,然后又递给了我,转身上了车。
我看着两辆汽车拂尘而去,霓虹璀璨的十字街头,愈发让我觉得苍凉落寞,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难受,心里似乎失去了什么,可又仿佛压进来了什么,沉甸甸的让我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掏出手机,犹豫了许久,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我看着权晟风的号码,最终拨了过去,响了许多声,没有人接,我挂断,等了一会儿,再拨过去,就关机了。
那一刻,我控制隐忍了多时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今天的一切并非是我造成的,如果说我错,那就是占据了权晟风这么久,让他错过了姚温和,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能为他去死的女人死在他怀里无能为力,他唯独只能给她一座墓碑一句亡妻来补偿,如果没有我,也许这次回到凤城,他不会在她的生日宴会上拒绝,那么他对姚温和,也不会这么愧疚。
我无力的蹲在路边,车海从眼前穿梭着,身后的行人道上有几个男男女女经过,手上拿着烤白薯和奶茶,议论着前不久发生的郊外大爆炸,似乎都格外兴奋。
“听说了么,死了一个女人,是黑帮大佬姚先生的千金,才二十出头,好像为了救一个夜总会老板,特壮观,警察来好多,都封死了。”
“这才是真爱啊,要我是那个男人,这辈子都不娶了。”
他们三言两语说着,渐渐的远去了,我坐在那里,冰凉的地面从肌肤蹿进心坎里,眼前水雾朦胧,似乎都陷入了冰天雪地。
我在几个喷嚏之后,头有些昏昏沉沉,我站起来想去找个宾馆住一晚,可是才挪动了两步,就又倒了下去,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恍惚中记起,我已经一天不吃不喝了,我捂着胃口,忽然特别想哭,曾以为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去找权晟风,他一定会陪着我,宠着我,可现在,我却不知道该找谁,他沉浸在为了他死去的姚温和的悲痛中,因为我给他打电话,索性都关机了,偌大的世界,繁华的凤城,谁又知道,我有多么渴望一个怀抱。
我趴在膝盖上,无力的哭着,耳畔除了我自己嘤嘤的啜泣声,再也听不进去什么,许久,我有些困了,迷迷糊糊中,眼前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走下来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我想看清是不是权晟风,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了,我在下一刻,落入这个男人的怀抱,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让我忽然就安心了许多,我笑了笑,用我最后的那点声音喊了一句,“晟风。”
感觉到男人的步子顿了一下,他的手臂随之将我紧紧的圈住,我挂在他怀里,被他放进了车里,轻柔的动作还是一如他对我那般,身上被他盖了一件衣服,暖洋洋的感觉包裹住了我,接着,我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了许久,连一个梦都没有做,黎艳惜说过,我是做梦大王,我几乎每个夜晚都会做梦,曾经是梦到白唯贤,好的坏的,悲的喜的,五花八门,后来,我就经常梦到权晟风,最初总是徘徊着那个他血流成河的雨夜,慢慢的,就是阜城那十一日的美好,而这一夜,我谁也没有梦到,只是从天黑睡到了天亮,香甜得我都难以置信。
早晨醒来时,窗外透过纱帘照进来一缕薄薄的微光,洒在脸上,暖融融的,我懒洋洋的眯着眼睛四处看,身上盖着一床白色的丝绒被,触感特别好,像是一双柔滑的手在抚摸肌肤一般,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和花灯,还有陌生的床和窗,空气中也是陌生的味道,我忽然意识到这里不是权府,我猛地睁开眼,一瞬间就清醒了,脑海中第一闪现而过的不是这里到底是哪儿,而是昨晚抱着我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权晟风。
我坐起来,身上的衣服还在,正是我自己的,我分开腿感觉了一下,没有任何异样,看来并没有人碰过我,我四处去看,这里是公寓,不是宾馆,昨晚包裹住我的那件黑色呢子大衣就挂在一侧的椅子上,我仔细去看,似乎见过,很熟悉,我正眯眼想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进来的男子穿着白色毛衣,笔挺的西服裤子,一双黑色皮鞋,他站在门口,笑着看着我,轻轻唤了一声“鸢鸢”,我整个人都呆愣在床上,许久才艰难的开口,“白、白唯贤。”
他的身子倚着门框,温润而慵懒,“连名带姓的喊我,我不习惯。”
他望着我,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粥,“昨天晚上抱你回来,你一直在喊他,可我收到的消息,他昨天抱着姚温和在墓地坐了一夜。”
明知会是如此,心里还是疼了一下,我张开嘴,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必须要这样,才能呼吸。
“嗯,她死了。”
“我知道。”
白唯贤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他走进来,从衣柜里找了一件很大的毛衣,递给我,“凑合穿吧,我给你热牛奶。”
他转身走出去,我坐在床上又愣了一会儿神,将被子掀开,换了他给我的毛衣,倒是很舒适,我也懒得洗澡,可能是昨天夜里感染了风寒,我身子都觉得酸懒,我拉开门走出去,他正好也端着牛奶从旁边的门出来,看了我一眼,走到餐桌旁边,放下,“你是不是晚上没吃饭。”
我嗯了一声,何止晚上,我一天都没吃了,我过去,将牛奶捧起来,他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喝,“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相比他对我的好奇,我更好奇他。
“你不是在莞城么,权晟风讲那些都还给你了,你不好好开公司,跑凤城干什么。”
他扯了扯毛衣的领子,“凤城这边,我有产业,而且这段时间,我也有人在这边盯着,收到了西凉码头爆炸的消息,我就赶过来了,正好在附近看到了你。”
我抿着嘴唇,这话我听得出来,他一直安排了人时刻关注我的消息,权晟风那么聪明谨慎的人,肯定也发现了,所以他才会这么放纵我自己一个人,连个电话都没有,一方面姚温和的死给他的打击和震撼太大了,他没想到那个女孩这么爱他,甚至能为他去死,另一方面,他知道,如果我有事,白唯贤一定会出现,我想到这儿觉得很苦涩,本来香甜的牛奶也失去了味道,我以为他最憎恨在乎我和白唯贤牵扯不清,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都顾不上了。
我食之无味的将牛奶喝了,他一直盯着我,待我将杯子放在桌上,他忽然开口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我愣了一下,“什么?”
“这就是你要的生活,每天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跟着他,见了那么血腥的场面,我打听到姚庚荣座下青虎堂的堂主高楚寒死的时候你也在场,鸢鸢,你要的就是这么跌宕起伏的人生,连个安稳日子都过不了,是么。”
我低着头,发丝垂在脸颊,扫着皮肤有些痒,他抬起手要捋一下,我颤着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许久只是一声苦笑,“跟我这样陌生了。”
他叹了口气,“昔年,鸢鸢,不会这么对我,腻着我,粘着我,去哪儿都跟着,即使在我没有认出来她,和别的女人恩爱时,她都不肯离开,现在,竟然这么生疏。”
我攥着拳头,背上不知怎么了,都是湿汗,我想起昨天晚上,我在无助中碰到了他,他将我搂进怀里,怪不得身上的味道又熟悉又陌生,我本能的没有抗拒,只想紧紧抱住他,我以为是权晟风,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想到了,可能不是他,前一刻他还在墓地那般沉默绝望,下一刻怎么会赶来找我,可我不敢想,会是白唯贤,凤城和莞城最快也相距了两个半小时的路程,我死也想不到在我最无助最恐惧最失落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会是他。
我扭头去看他,他同样望着我。
“冯锦呢。”
“她快生了,现在已经快七个月了,我把她安排在了市中心,一直住到她生产。”
我点点头,“和好了么。”
他的眉头蹙了蹙,“你希望和好么。”
“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问问,其实,我挺希望你过得好的,有钱,有势,再有个女人孩子,这样的生活才圆满。”
他沉默了片刻,“那让你失望了,我和她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尽我道义而已。”
“孩子不是你的么?”
我记忆里,冯锦刚回来那段时间,他们都睡在一起,每天夜里我路过,都能听到那些靡靡之音,冯锦的孩子是他的,我一点不奇怪。
“也许是,也许不是,对于她,我没把握,她既然喜欢钱,喜欢舞蹈家的身份,我就给她,每年的抚养费,我也一分不会少,但是我妻子的位置,永远不会给她。”
我哦了一声,“人总是要等到真相大白才会幡然醒悟,其实很愚昧。”
他默默地听着,握着牛奶杯子的手,紧了紧,手背的青筋都凸显出来。
“冯锦跟了你多久了。”
“断断续续,到现在,也有两三年了。”
我笑了笑,“那很久啊,不过犯了点错误而已,你又不是干干净净的男人,在她之前你的女人少么,不要总看得见别人的错,看不见自己的,她现在怀了你的孩子,她纵然贪慕虚荣,可她现在也明白了,女人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好归宿,再风光也不及嫁得好,你给她个机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这样过一辈子不是很好么。”
白唯贤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他似乎很生气,“鸢鸢,你一定要跟我这么说话么。”
他忽然伸手扳正了我的身子,我被迫面对他,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的脸还是一如从前那么干净俊朗,他的气质是温润儒雅的,带着点凌厉,权晟风是硬朗潇洒的,带着点邪魅,我被这两个男人耗尽了太多时光和力气,我现在看着白唯贤,发现也没有从前那么浓烈炙热了。
而我现在满是一腔真情的那个男人,是否还在墓地抱着另一个女人懊悔着,觉得选择了我,有些不值得。
“冯锦,若不是她眉眼有几分像你,根本不会留在我身边这么久,如果说我有过女人,就要否决我对你的心,那你等了我十四年,沦落风尘时,那颗心不也在。”
他再度提起我从前那段不光彩的过往,我和权晟风在一起之后,他从不提,我也渐渐遗忘了,我不希望这些再被人揭开,就像伤疤一样,每一次暴露在阳光和世人面前,我都觉得像是被撒了一把盐,又拿辣椒水去浸泡一般,疼得我钻心,我有些颤抖的推开他,他没有坐稳,也没有防备,险些一个踉跄倒了,我站起身,往后退,捂着自己的耳朵,“不要再提了,我脏,我知道,你别再说了。”
他随着我也站起来,愣了片刻,他走过来,将我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不提了,鸢鸢,我再也不说了,我不怪你,我只是气你,口不择言。”
我偎在他肩上,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他将我抱得很紧,让我有些发闷,他的怀抱不像权晟风那样温暖,动作也没有他温柔,他总是恰到好处的用力和轻缓,每次都让我沉醉在其中,如果说女人,白唯贤比他的女人多了许多,我想也许就是爱,权晟风对我的爱,珍视而炙热,白唯贤更多是失而复得,我曾经那么渴望的人,那么渴望的情,千帆过尽后终于来了,我却觉得有些抗拒,只因他不是权晟风。
“鸢鸢,回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在我头顶慢慢吐出来,我身子颤了一下,微微将头仰起来注视着他,他的五官真好看,少年时代就是,却没有现在这么迷人,大抵是岁月的沉淀将他那份*不羁变得更沉稳历练,他比权晟风好看,也比权晟风更懂浪漫,我只是道听途说来的,就知道白唯贤曾经为冯锦,为一个女模特做了很多浪漫的事,游艇求爱,高空生日,还有很多,我听着都羡慕,想想我从没得到那些,权晟风人近中年,他从没做过那些,但是他让我觉得安全、踏实、幸福,他的眼里永远只有我,只除了昨晚,他抱着姚温和离开时。
但我不怪他,她能为了他去死,正如权晟风为了我去死,给我的震撼有多大,给他的就有多大,我因为感动过渡到了爱,而姚温和都已经死了,权晟风即使说了亡妻,即使忽略了我,我也不怪,我只是恨,恨命运弄人,我也不是做不到,如果当时我在,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推开权晟风为他去抵挡那来势汹汹的大火,可我不在,于是我就变成了一个懦弱、嫉妒、自私而无情的女人,在他心里,也似乎不值得了。
“鸢鸢,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我不想再错过了,回来吧,我带着你回阜城,我让你穿着大红喜袍嫁给我,我们不再提过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还在一字一句的在我耳畔吐着,我微微闭上眼,喉中有些酸涩的感觉,如果早半年,就早半年,他对我说这些,我真的会答应,抛弃掉冯锦,抛弃掉那些错过的时光,也抛弃掉我自己这两年的不堪,跟着他,到阜城,穿着喜袍,在陈旧的古巷坐着花轿成为他的妻,我此生都再无遗憾了,生死又有何难,纵然这样的岁月只能维持一年,我都毫不犹豫,我爱他沁入骨髓痴癫疯狂,我爱他跨越时光覆水难收,能得到他,得到白唯贤的一生,是我最美最残忍的梦,可现在,我却无论如何也答应不了了,我的心已经把他变得模糊,融入了另一个男人,他渐渐变得很清晰,替代了白唯贤的独一无二,我曾在某个时刻,同时爱着他们两个,最终,也只剩下了权晟风一个,而白唯贤,是我旧时光里,最好的一笔,最不忍的一笔,也终将舍弃。
“我等了你十四年,现在再来说回去,是不是晚了。”
我闭着眼,下巴置在他的胸膛,他的呼吸忽然一窒,我的身子也跟着一僵。
“凭什么你可以爱上别的女人,爱上冯锦,爱上那些模特和演员,我就只能一辈子都爱着你一个男人,对我公平么,你说你逢场作戏,你说你是顺水推舟,那我呢,我的不堪和肮脏,只是为了生存,为了有本钱活下去继续找你,我现在累了,我坚持不下去了,半年前,我就放弃了。”
我轻轻推开他,抬起手,指尖缓缓划过他的下颔,到鼻子,再到眼睛,最终停留在眉心。
“我已然精疲力竭,那种无数次绝望的感觉,你没有体会过,我为了你毁了自己十四年,我的所有年华,都赔在了等待里,如果不是权晟风,我到现在还是一潭死水,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我才二十岁,这对我公平么。”
他望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的唇紧紧抿起来,眼底是一丝惊慌和悲伤。
“鸢鸢,再给我个机会,我会用我一切补偿你,你问我那些是爱么,我告诉你不是,我只是拼命想捞到一个像你的女人,来弥补我同样很空虚的那颗心,对冯锦,我只是不忍,可我发现,她不值得我不忍,鸢鸢,回来吧,权晟风不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
“也许吧,他不是好人,我从到凤城这三个多月,就已经发现了,每天都惊心动魄,我怕极了,他只要离开别墅,我就怕他再也回不来,一直提心吊胆到他再次回来,安然无恙。可白唯贤,即使如此,也比我等待你的十四年,让我幸福安宁得多,一个就近在咫尺陪着我笑陪着我疯纵容我顺从我爱护我的他,和一个从来只存在于记忆和追寻中,却连个影子都很难抓到的你,你说哪个更让我觉得累,更是一个坏结果。”
白唯贤低下头,他的眼里有些晶莹,偌大的房间陷入了一片寂静得让我惊慌的沉默里,他的呼吸声带着颤音和呜咽,许久,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张口,门铃忽然响了,我有些害怕,不知道会不会是姚庚荣的人找来了,我怕自己连累白唯贤,我推了仍旧沉浸在悲痛中的他一下,“你去藏起来吧,这里是别墅还是公寓?楼层高么,你赶紧走,我去开门。”
他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没关系,这里没有人知道,只有我自己人。”
他轻轻抚了抚我的脸,“别怕,即使有危险,我也会替你挡着。”
他说完转身去开门,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就愣住了,而白唯贤,也同样愣住了,门外竟然站着权晟风。
他仍旧是那一身黑色的衣服,他的脸上有些疲惫,胡茬没有刮,却更显得那股凛冽冰冷的男人气质,他的目光从白唯贤的脸移到我身上,最终在我穿着的他的那件宽大的男式毛衣上一闪而过,眸光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