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中人
作者:锐纯 | 分类:都市 | 字数:73.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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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三十四章(4) 死 刑 监
快过年了,近几天看守所里进的人少,放出去的人开始多起来,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放出去的。有时,一天要放三、四个。伍连志说:“要过年了,这段时间放的人多,没有几个进来的。一些事情不大的,家里都在想办法,争取能放回家过年。办案单位也会相应地松一些。中国人嘛,都是很看重过年的,谁不想一家团团圆圆地过年呢?我们监子陈勋是可以回家过年的,严伟说不定也可以,只有我们只能眼看巴巴地看着一个个地出去。听说往年大年三十的晚上也都有人要放的。这段时间公安、检察可有收入了,交取保金的人多的是。到了正月出节后,进的人又开始多起来了,有些犯了事跑出去的人,认为事情过去了,想回家过年,公安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到家里抓人。过完年后看守所的人又要多起来的。”
严伟不服:“就你知道的多,你也不过进来几个月,去年的事你怎么知道?”
伍连志说:“听别人讲的,不信你问问军华,他去年在这里过年的。”
许军华证实道:“是这么回事,过年前放的人多,过年后进的人多。伍连志没有瞎扯。”
陈勋天天盼,时时盼,在腊月二十三这天终于等到了释放的一天。严伟给了他个手机号码,希望他出去后能打电话给妻子。陈勋走的时候高兴行很,他的东西一样都没带走,只是饭盒子出监时要交的,带走了。临走时对严伟说:“你放心,你的事我记在心上的。”
眼看着陈勋离开,严伟的心里不免黯然神伤。看来,这个年是要在这冰冷的牢房中度过了。
腊月二十四,是秀湖县风俗上过的小年。一清早就听到了所里面杀猪时的猪叫声。晚上,所里面给监子里加了餐,菜是油豆腐炒肉片。虽然只是过小年,监子里的思张情绪很浓,眼望着难得的好菜——猪肉和油豆腐,大家都觉得难以下咽,楚然落泪。高墙外面隐然听到了燃放喜庆的鞭炮声,更是勾动大家的伤感。严伟想,除夕那天,大家的心境会怎样呢?团圆的里子却不能同家人团圆。伍连志用勺子敲打着饭盒,高声地不知是唱还是喊:“人家过年我过节,人家过节我晓不得呃……”
严伟提议:“来,我们唱一首歌,一首狱中的歌吧!”
于是大家手端着饭盒,眼中含着泪,酸楚悲伤地小声唱了起来:
站在铁门前,两眼泪汪汪,
躺在地板上,思念我的故乡,
囚车啊你慢慢地开,快快地停下来,
停在我家门前,看看我爹和娘。
看看我爹娘身体怎么样?
爹娘你莫流泪,爹娘你莫悲哀,
如今的孩儿们,没啊没有希望,
只求爹和娘,保佑我身体健康。
进来是蛮容易,出去却很难,
条条铁锁链,好象那鬼门关。
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乡,
回到家乡看望我的爹和娘。
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乡,
回到家乡看望我的爹和娘。
……
大家投入地,用了整个心声去唱,一首歌未唱完便都眼泪汪汪,呜呜地哭成了一片。许军华更是哭得哀婉啼唱,令人心碎……
腊月二十五的早上,严伟蹲在外面刷牙,监子里李山桥不知何故跟伍连志发生了争吵,并且吵得很厉害,只差没打起来。伍连志气呼呼地,李山桥也不卖帐,伍连志根本压不住他。他们以前在一个监子里呆过,彼此之间知根知底的,知道各自的本事。李山桥对伍连志靠奉承讨好混到上面来,没有什么能耐根本就不服气。严伟对他们的争吵很是气愤,监子里做管事的同做老大的发生争吵,在以前是没有过的。看来伍连志只能做马仔,根本不是做老大难的料。严伟没弄清楚原因,只是邹着眉,冷冷地听着他们争吵,也不去劝阻。待他们吵够了,严伟觉得这件事自己必须出面解决,要不然自己在监子里的威信出没有了。要是底下的人都敢同做老大的吵闹,那还怎么管好这个监子?还有谁服你的气,听你的话?监子里不象外面,要讲民主,什么事都要讲道理。监子里就要专权,要独断,要用武力,用拳头来说话。要搞牢头狱霸,你不狠没人怕,你不揍人,人家就不会老实。你跟他讲道理,他就会跟你顶撞,只有你能压住他,这才是理。这是严伟几个月中学来的经验,老五就是这样管监子的。
严伟先不吭声,任凭他们去吵,先洗好脸,做好了运动,待大家把卫生搞完了,伍连志同李山桥的风波也暂时平息了,严伟才对崽崽鬼说:“你去把所有的人都喊到风坪中来。”
崽崽鬼去了,一会儿所有人都出来了,或坐或站都江堰市在风坪中集中了,只有许军华一人仍在监子里没出来。严伟很脑火,感到很没面子,又对崽崽鬼说:“你再去请许军华到风坪中来。”
严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许军华还是不肯出来的话,就是不肯给自己面子 ,对自己的话不当回事,是对自己权威的一种威胁。那就只好拿他开刀,先把他揍扁了再说,也不管他是不是死刑既然给脸不要脸,就怨不得对你不客气了,就让你戴着铐子去端马桶。不能因此失了自己的威望,有什么后果暂时也不去考虑了。
许军华终于跟着崽崽鬼出来了。严伟松了口气,先免了一场同许军华的争斗。
严伟扫视了大家一眼,冷冷的目光最后盯在了李山桥的身上:“今天早上,我很不高兴。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自从我掌管十监,我还从未动手打过人,也没有指使人打过人,但今天我就想打人。”严伟点燃一支烟,崽崽鬼立即将牙膏盒做的烟灰缸摆在了他身前。严伟继续说:“因为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令我很不愉快。”
“李山桥。”严伟突然语气一转,点名问:“你讲讲,早上到底为什么事?”
李山桥一惊,摄摄懦懦地答:“是他要我……”
“我不想知道原因。”王安石伟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我只知道目前伍连志是在上面的,你是管事的,你有什么资格同他顶嘴,同他争吵?这样下去,还能成体统?”
“伍连志。”严伟又转向伍连志:“今天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你认为是不是应该算了?你若认为应该算了的话,我就不追究。”
伍连志见严伟为他出头,连忙道:“当然不能算了。”
“那你认为该怎么办?”严伟问,他将这个皮球踢向伍连志。
伍连志说:“当然要整治。”
得到伍连志的响应,严伟突然提高了声音:“那好,每人给十个包子。李山桥,你乖乖地给我扒着,最好不要我来动手。”
现在的形势已经被严伟控制,伍连志首先响应,立即过去将李山桥捺在墙上“嘭、嘭、嘭”一连给了十拳,严伟则密切地注视着简如锦,怕他同李山桥是同案犯,会给李山桥帮忙,一起造反。
许军华戴着铐子也走了过去,双手带着手铐,极不灵便地也给了李山桥十拳,崽崽鬼跟着也给了李山桥十分个包子。
严伟冷眼看着简如锦,轻轻地说:“该你了。”
简如锦便走过去给了他同案犯十个包子。
剩下的几个人不敢过去打了,伍连志威胁说:“谁不动手,我给他吃了二十个包子。”
那几个人只好上前,每人打了十拳,。有些只是做个样子,并没用力,严优也没说什么。做完这一切,严伟手心捏了一把汗,生怕自己这一招指挥不动人,反而引起暴乱,那就得不偿失了。自己这一次出面处理这件事,无形中提高了自己在监子中的威信,使他们感到了害怕。严伟警告说:“这就是榜样,我不希望再有这种事发生。”
严伟接着想到安抚一下李山桥,不能让他对自己有太大的抵抗情绪,于是放缓了语气对李山桥说:“这次我也不是专门针对你来的,只是你撞到枪口上,要是对你不惩处,以后就没人知道怕。你要是恨我,可以明说,可以同我单挑。要是不恨的话,你继续管事,尤其是这样的事,一定要管好。你想好了。“
李山桥没想到经过这件事,严伟还会继续让他管事,连忙说:“谢谢严伟还让我管事,我一定做好。我哪敢恨你,是我错了。”
严伟松了口气,说:“这就行了。要是你当老大难,别人跟你顶,你怎么办?就象你现在管事,别人不服你管,你怎么去管人家?好好干,只要表现好,我提你到上面来吃。”
严教训了李山桥后,又对他许了诺,让他觉得有点脑火,而心存感激,要他既畏。这也是严伟恩威并施的做法。中午吃饭时,严伟还舀了些菜给他吃。
严伟替伍连志出了头,摆平了这件事,让他觉得严伟在维护他,是在为他撑腰,自然十分感激严伟。见自己无法摆平的事,底下的人不买帐,自己缺少权威,而严伟只几句话使李山桥乖乖地受打,也不得不敬重和佩服起严伟来。
许军华本来认为自己是死刑犯,不用受严伟的指派。一开始崽崽鬼对他说严伟让他出去,想故意不给面子,为难一下,看严伟有什么反映,但通过这件事,知道严伟并不是好惹的,在以后也不能不敢自以为是,处处装能充狠了。他还听老五讲过,严伟是当侦察兵出身的,拳头上有些功夫,刚才要是硬顶着,严伟可能会对他动手的。听说严伟跟所里的关系又好,被他打了,所长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再说,监子里有几人会帮自己呢?
严伟通过这件事树立了自己在监子中的权威和掌监的地位,在以后他就很少管事,对监子里的事情都交给许军华同伍宫志去管。如何整人,怎样去安排,怎样去弄钱,严伟都极少去插手,只管请吃就行。每天同底下的人说说笑笑,底下的人都觉得他很好接触,但又怕他,严伟难得发火,但一旦发火,许军华、伍连志也不敢作声。所以,严伟也乐得做个有吃有玩,不管不问的大好人。有什么打人的事,所长找麻烦也找不到他的头上。监子里缺菜、缺烟、缺吃的东西的时候,就由许军华、伍连志到别的监子去喊,弄来了只要不少了他的一份就行。只要他们在监子里不要搞行太过火,严伟是绝不过问的。许军华同合伍连志便认为自己在监子里很有权,能主宰一切起来。
监子虽小,只有十几个人,都是被剥夺了自由的人,被强行管制的人,但却是一个小社会,是一个被强权镇压下的小王国,不亚于一个君主制的独立王国。这里没有民主,没有平等,有的只是强权,上面几个人组织成的一个统治阶层,实行着对监子里的统治、独裁,掌管着十几个人的经济、生活大权,是一个绝对不平等的独裁世界。就象奴隶主领导着他的奴隶们,他们可以随意地进行人身的攻击,剥夺了底下人原本属于他们的经济支配权、言论权,必须奴颜婢膝。君主们可以支使这些奴隶们为他们提供娱乐上的服务,生活上的服待。让他们锤背、按摩。钱归君主们花,东西归君主们吃,好的衣服归他们穿,冬天为他们端洗脚水,用热水暖脚,厦天为他们扇风赶蚊子。叫你蹲,你不能锉,叫你爬,你就不能走。这是处在黑暗中的黑暗世界。这里唯一能讲理的地方,就是你的拳头要比别人硬,这才是唯一的真理。
迟志强在《狱中的歌》中有一断真情的独白:“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失去自由;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亲人和朋友。”可这群悲哀的人,每天都以消遣、作弄、欺压另一些悲哀的人为乐。以增加别人的悲哀、痛苦来减轻自己的悲哀和孤寂,来打发漫漫无情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