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每天下午下班的时候，虎子都会路过C市王子坟的地下通道，每天都会遇到两个流Lang歌手，在旁若无人地用沙哑的声音诠释着人生。他不是个对生活很敏感的人，只要有口饭吃，有地方住，就足够了。但是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都要在地下通道静静地听上半个小时，既不给钱也不说话，听完就走。不是他抠，而是他快要比这两个人更穷了。

“哥们，你也来一嗓子？”年轻的歌手肩上斜挎着把劣质吉他，冲他善意地笑了笑。

“我只会唱军歌。”虎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已经快三个月了，光听不给钱还不说话，如果不是别人主动跟他聊两句，他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也还是需要生活的活人了。

“军歌也不错，零二年我还没下来前，天天唱，”年轻歌手并不介意，拨动着两下琴弦，军歌的前奏就如行云流水般地传了出来，虎子早就发现，这把吉他断了一根弦，“这么吧，我唱，你听。”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军歌的慷慨激昂，却被这个年轻歌手唱出了别样的味道，他身边的那个年长歌手，一脸惊奇地看着他，从来没有听他唱过军歌。虽然只有吉他的伴奏，虽然年轻歌手的嗓音里透着些许的悲壮苍凉，但虎子却忽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在心底里蔓延开来！蝼蚁尚且偷生，即便是他们也从未放弃过希望，为什么自己不能有新的生活？

他很快也跟着高歌了起来，完全无视了来来往往的人们那讶异的目光，在歌声中，虎子只觉得眼眶有些潮湿，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一曲罢了，他豪爽地挥了挥手：“听你们唱了三个月的歌，今晚我请客喝酒！”

这一夜的酒喝的畅快淋漓，虎子真的醉了，趴在桌子下面呼呼大睡起来。到了早上，年长的歌手还要上班，先醒了过来，把他拖到了床上。朦胧之间，似乎有人在移动自己的身体，那依旧保持着的警惕性，让虎子刷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抵在了年长歌手的脖子上！

“哥们是我，你喝糊涂了？”年长歌手根本不害怕，轻轻按下了放在自己脖子边的匕首，“我还得上班，你多睡会儿吧！等到中午回来了我喊你。”

虎子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挣扎着摸出了这个只有八平米的出租房，在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洗头，他已经决定了，上午出去找份工作。隐姓埋名了这么久，他想要换一种生活，一种虽然挣钱不多，但却能自得其乐的生活。

“你是什么学历？以前有没有工作经验？对不起，我想我们的工作不太适合你，这样吧，你留个电话，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会打电话给你的。”

找了无数个单位，基本上却都是这种说辞，虎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跟社会脱节的太久太久。他只是个高中文化水平，高考刚刚结束没多久，家里的地就被征用了，这才决定去当兵。从当兵到现在，离开的时间太长，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时间太长，当真正面对着纷繁复杂的现实世界时，他产生了极度的茫然。

“没找到工作？呵呵，习惯了就好，我刚来的时候，找了无数份工作，还干过保安呢，”等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出租屋，年轻歌手已经起来了，刚刷完牙，一看见他进门，立刻笑着说道，“你唱歌不错的，不过我看你不是很喜欢，就不介绍你进来了。等到王贤大哥回来了，让他帮你想想办法。”

“那就多谢了，我不挑剔，什么工作都行。”虎子冲着他感激地笑了笑，其实他找到了一个活，只是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是个在工地上搬砖头的体力活。他不会木匠、油漆工，只能做做这种纯体力活了。

“我要出去了，你再睡会儿呗，喝完酒的第二天都会很难受的,”年轻歌手又把吉他挂在了脖子上，拍了他胳膊一下就走了出去。

“你真的要搬砖头？”当虎子中午没吃饭，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那个工地上时，工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看虎子这浑身肌肉相当结实，没一块赘肉，黝黑的皮肤，小而精光内敛的眼神，工头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善类，怕别是个犯了事在别的工地呆不下去的吧，于是开口说道，“我这儿的人都满了，对了，旁边有个小饭店，要不你去试试服务员？反正离我这也近，等到有人走了，我找你也方便！”

对于虎子而言，在工地跟在小饭店没什么差别，只要有口饭吃就成，工资当然多点更好，少点儿也没啥，他没别的爱好，除了抽烟。只是小饭店胖老板娘那狼一样的眼神，让他觉得胳膊上的汗毛有些发直。

“一个月六百，四个小时。我这儿店小，你要是愿意干，就跟我进来？”胖老板娘的手里夹了根烟，靠着脆弱的防盗门抬了抬下巴。虎子点了点头，然后看看那略微有些变形的门边，嘴角不禁动了一下。

胖老板娘的男人不在店里，而是在南方打工，很多年都没回来过了。她也不是这么胖，而是自从生了孩子后就没瘦下来过，每天要跟锅碗瓢盆打交道，经理会计服务员全是她一个，招聘广告贴了很长时间，就是没人来应聘。倒是寒暑假的时候，有不少的学生来体验体验生活。

听着胖老板娘絮絮叨叨的说话，虎子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小饭店，每天的食客大部分都是工地上的民工们，所以菜也很简单饭也很简单，分量却不轻。最怕的就是城管了，他们一来，饭店外面的桌椅板凳得赶紧收回店里来，不然就会被砸，还得花钱再买，就亏大了。

“我主要做什么工作？”胖老板娘说了大半天，虎子才闷闷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收碗筷、擦桌、洗碗，打扫卫生，什么都得干哪，你好歹是个男人，总要帮我一下嘛！”胖老板娘每说一句话，那肥硕的胸部都要跟着颤抖半天，只是虎子实在提不起兴趣。

“你儿子呢？”虎子觉得奇怪，既然男人不在，自己儿子总可以帮帮忙吧？

“今年考上了南方的大学走了，以前一直都帮我的，我儿子特懂事，学习从来都是班上第一！根本不用我为他操心！”一提起儿子，胖老板娘自得的表情溢于言表，看来她不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夸自己儿子好了。正说着，店里的固定电话却响了起来，居然是她儿子打来的。

“妈，给我汇三千块钱吧，我得买台电脑用呢，这学得是计算机设计，没电脑不行啊！”为了炫耀儿子的懂事，胖老板娘故意按下了免提键，没想到儿子居然急促地说出这番话来。

“那个……你等到月底吧，儿子别急，妈一定让你用上电脑！不就是一个月的营业额嘛，没关系，只是现在确实没有那么多……”胖老板娘一把抓起了电话，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有些不安地撇了正在擦桌子的虎子一眼，“你还是得再等等！”

“等不及了，马上要考试，全微机操作，我一直都用同学的电脑呢，人家都有意见了！妈，你就想想办法吗，三千就好了！”

“好吧好吧，我下午给你汇去。”银行卡里只有五千多块钱，如果给儿子汇去了，那下个月虎子的工资就不一定能按时发，还不知道这个月营业情况怎么样呢，胖老板娘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给儿子汇去！

“你会做饭吗？”胖老板娘仔细想了想，不如把这个才来的服务员给找个理由赶走，到时候开不下来工资，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会。只是味道不咋地。”虎子平静地点了点头。在进特种大队之前，他本来就是炊事班的，只是不愿意几年的时间都耗在厨房里，这才抽空闲时间拼命锻炼，考核的时候一举过关。

“那今天的菜你做，我看看怎么样！”胖老板娘又喜又气，喜的是终于来了个全能的人才，还会做菜；气的是这下算是赶不走他了，还得依仗着他！

虎子做菜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中午来吃饭的民工们个个都对胖老板娘竖起了大拇指：“嫂子，吃了你这么多天饭，就今天的菜最香！”胖老板娘很不乐意，可是只要能带来生意，她还是挺高兴的，眼神复杂地望了望在厨房里忙活的虎子，难道这个男人是自己的福星？

“我不用在这里睡吧？”一直忙到了晚上，虎子才结下了围裙，仔细地洗了洗满是油的双手，又擦完了碗盘，对胖老板娘说道。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这里还是有地方住的。就是条件差了点！房租……算了，看在你也帮我这么多的份上，就给你免了！”胖老板娘终于又改变了主意，把这个人给留下来，“我姓牛，你可以叫我嫂子，也可以叫我牛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