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沅和阿满，言司除了有至亲小辈的疼爱之情，他觉得自己还有另一份责任。

这一点藏在他的内心深处，不能与外人言。那就是，当初玉染是不想生孩子的。

是他坚持劝说，最后玉染才决定生下孩子。

虽然玉染说自己从未后悔过，但言司总觉得，玉染现在压力那么大，有自己一部份原因。

因为阿沅的身体，她的身体也虚弱了。

所以他有责任将玉染母子三人照顾好，有责任将一切危机挡在崖州之外。

现在最大的危机找上门了，凌牧萧竟然这么意外地出现在崖州。

言司不得不做几手准备，最麻烦的是，若阿沅和阿满不知道他是父亲。

悄悄把他杀了也就永绝后患，可现在阿沅知道他是父亲。

自己这个舅公若杀了凌牧萧，便是孩子的杀父仇人。也许他们小时候不懂，但长大了心里总有个疙瘩。

也不能让玉染杀，母亲杀了父亲，对孩子来说，太痛苦了。

这症结就出来了，凌牧萧不能杀。也不能让他死在旁人手里，他的心头血还有大用。

就那么平白死了，阿沅的病也治不好。

不能杀只能躲，崖州之前算是够远了，现在可不行，所以，赶紧躲到龙牙门去吧。

言司小心地将阿沅抱上马车，把脉发现，孩子的身体好了很多。

便问方涛他不在时发生了什么事？一听玉染取了凌牧萧的心头血，给阿沅入药。

言司若有所思，难道是一直用玉染的血，这药效就没那么强了。

换成凌牧萧的血，药效强了很多，才吃一次，阿沅的身体便比之前强壮了一些。

越是如此，越不能让凌牧萧死了啊！

与此同时，珍珠也发现阿沅和灵儿不见了，一边派人在海滩上找，一边赶紧通知李玉染。

言司等人还没到城主府，就见李玉染带着护卫往海滩赶去。

一看灵儿和阿沅和言司在一起，众人这才放心。

珍珠直接抱着阿沅哭了起来，万一小公主有个三长两短，她便是死也无法谢罪。

城主信任她，才把孩子交到她手里。她却看一小会，就把公主看丢了。

李玉染同时脚一软，听到阿沅在海滩不见的消息，她只觉灵魂都吓出窍了。

‘孩子丢了’这四个字对母亲的打击有多大，没有孩子的是无法体会。

那种恐慌，比自己中刀中箭，陷入绝境还要恐怖。

见阿沅昏迷，李玉染同样是魂不附体，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言司忙安抚她：“别担心，阿沅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先回家，别吹到风。”

回到城主府后，言司才将阿沅和凌牧萧见面的事说了，李玉染看着沉睡的女儿，若有所思。

事情变得更麻烦了啊！

她可以尽其所能地给孩子一个安全、无忧地成长环境，但孩子的天性，对父亲的好奇和向往。

这一点她不能那以自私地绝对制止，她虽然一直说孩子是她一个人的。

但对于孩子来说，他们是自由的，并不是自己的附属品，更不是自己的所有物。

如果她那么强硬地制止，孩子和父亲往来，那她和凌牧萧又有什么区别？

便是后世，父母因感情破裂离婚，也不能制止父亲的探望啊。

特别是阿沅还这么敏感多思，她不能将凌牧萧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对于孩子来说，自己的父亲是个坏蛋，肯定会影响孩子的心性的。

对她来说，凌牧萧算不上仇人，只能算是怨侣，两人之间的思维差异，如同天堑。

绝对做不成夫妻的。当然，或是她没有那个能力，迫于无奈做了他的妻，那她只能掩藏本性，演一辈子的戏。

但现在她有那个能力，为什么要去屈服一个极度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她也没兴趣等凌牧萧改变。

她不需要爱情，也不需要婚姻。她有星夜国，有孩子，有亲人，有朋友。

男人与她，只是点缀。

但她没理由替阿沅和阿满决定，他们要不要父亲。

李玉染沉思良久，也没能理清头绪。她是绝不可能和凌牧萧再续前缘的，但两个孩子怎么样，她也不能独断专行。

有一点她和言司的想法不谋而合：“尽快立国吧！准备一下，搬到龙牙门。”

言司点头，想想还是将凌牧萧的血对阿沅的病，更有效的事情说了。

“这半瓶血制的药够阿沅用半年，这半年你好好调养身体，建国之后，政事就繁忙了。”

李玉染听到凌牧萧自己刺自己心口一刀，并非作戏，而是真的愿意拿他的命救阿沅。

心头涌现一种别样的情绪，倒不是感动，只是觉得，我的阿沅太可怜了。

能多一个人疼她爱她，又有何不可呢？

有一说一，凌牧萧这个人做丈夫，做情人，她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但若能和他做朋友，他确实很有担当。

想到那时和他被困燕回山，无论条件怎么恶劣，他都没想过丢下自己独自逃走。

第189章 ,/.

想想宿命这东西，真的很玄妙。如果自己那时候没进凌王府，也许她会和大夏百姓一样。

凌王是偶像，是大英雄，是尊敬仰望之人。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两人都备受折磨。

这时，门口伸个小脑袋进来，阿满一脸不解地问：

“娘亲，出了什么事？珍珠小姨和灵儿姐姐，还有海叔和涛叔，都跪在院子里。”

李玉染愣了一下，摸摸阿沅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便去前院见这几个人。

先是安抚灵儿，小姑娘吓坏了，她真诚地表示，不怪她，不关她的事。

让嬷嬷准备了些礼物，送她回龙王观。又叮嘱李班主，别骂孩子，好好安慰一下。

再是珍珠，珍珠一直在哭，眼泪就没停过。说辜负了她的信任。

李玉染只得道，阿沅和阿满大了，以后这样的事说不定常有发生。

孩子又不是宠物，能拴着。

再有就是，他们已经知道凌牧萧的身份，这崖州不安全了。所以，都准备一下，尽快去龙牙门。

三人走后，阿满才瞪大眼睛问：“娘亲，凌王是谁？”

李玉染一噎，才想起来阿满还不知道凌牧萧的事。

打岔道：“等你姐姐醒了，让她告诉你。对了，你的师父呢？”

“说好今天请他过府做客的。”

阿满小手背在身后，不断扭着手指，急的脸都红了。

好像在做心理建设一般，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看着李玉染道：

“娘亲，我告诉你，但你要先答应我，不能生气，不能拉着脸，不能不吱声，也不能不理我。”

李玉染：……这要求多了，亏你能一口气说完！

“好！娘亲答应你。”

有你姐姐偷跑的事在前，你就算把天捅个窟窿，我也原谅你。

“我师父不能来咱家，因为，他是坏人。”

李玉染瞬间一个激灵，脑中闪过千百个想法，先拉过阿满将他从头到脚摸一遍：

“他打你了吗？还是你看到他做什么坏事了？”

阿满小声道：“不是的，是娘亲，娘亲捅了他一刀。娘亲从不打好人，那师父肯定是坏人。”

李玉染懵了一下，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一串联，只有一个可能：

“你师父是不是一头白发？才来崖州不久的？”

“是啊！是我和涛叔在海上遇到他的，阿满跌到海里，师父跳下去救阿满，还一刀斩了一条鲨鱼呢！”

“然后涛叔带他到自己家住，大叔答应给阿满当师父，教我杀鲨鱼的刀法。”

“大叔可厉害了，姐姐也喜欢和他说话。娘亲，他做了什么坏事？你为什么捅他一刀？”

李玉染脑子乱轰轰的，这一刻，她又有了一种宿命牵引的感觉。

命运之神真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啊！竟然让阿满和凌牧萧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了。

凌牧萧知道阿满是他的儿子吗？他在方涛家住了那么多天，自己都没想过详细问一下。

若是早先知道是他，早做准备，也能避免阿沅和他见面了。

不过她和凌牧萧见面时，谈话谈的那么剑拔弩张，凌牧萧竟然都没提阿满的名字。

要么就是他完全没想到阿满是他的儿子，要么就是，他故意不提，怕自己对他越发防备。

不管是哪种原因，他没想过利用阿满，也没想过带走阿沅，甚至愿意剖心救阿沅。

算得上是光明磊落，也许他不够资格做一个好丈夫，但能做一个好父亲。

越发如此，李玉染越不知怎么告诉阿满凌牧萧的事。

她思前想后，自己已经骗过阿满一次了，骗他说他爹死了。

经过阿沅那别有心思地取证，他们的父亲死法不可谓不凄惨。

阿满立志要练武，就是为父报仇。

若这一次再隐瞒阿满，等他从别人口中知道父亲的消息，那他小小的心灵定然种下一颗种子。

娘亲是会骗他的。

所以李玉染决定，告诉阿满真相。

她用小家伙刚刚的话来回他：

“娘亲也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保证不生气，不能不理娘亲。”

阿满连连点头：“阿满最爱娘亲了，永远都不会生娘亲的气。”

想想又道：“就算生气，最多就气十个数，就不气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做法，娘亲罚他蹲马布，禁他足，不许他吃糖果……

不管多生气，最多就是闭上眼睛数十下，气就消了。

李玉染深吸一口气道：“你的师父，他，不是坏人。”

“啊，那娘亲为什么捅他一刀？”

“他也不是什么大叔，他是你父亲。”

阿满：……原谅我年纪太小，脑瓜子不够用，容我缓缓……

此时，船上的凌牧萧在亲卫的照料下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阿沅。

结果得知，他们已经离崖州很远了，他在言司的船上昏迷之后。

被送到这般去江南的商船，当场就出发了。

亲卫并不知道在言司的船上发生了什么，不禁问道：“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的伤？”

凌牧萧丝毫不在意伤情，脸上的表情说不好是欢喜还是悲伤，仿佛历经千帆般的深沉。

他认真地对亲卫道：“星夜女王，是我的妻。阿满和阿沅，是我的儿女。”

众亲卫皆是一脸大惊，只觉匪夷所思，还是王爷伤太重，出现幻觉了？

“玉染没死，我有儿子，有女儿，老天，待我不薄啊！”

见王爷越发痴狂，亲卫指着他形影不离的骨灰瓶：“那王爷，这里面是谁？”

凌牧萧那表情，瞬间跟吞了一个苦胆一样。

这里面是谁？想到自己曾跟一个陌生女尸拜堂，还将人家的骨灰留在身边四年。

他心里就发麻，那么多个夜里，他对着骨灰瓶倾诉相思。

不知会不会影响那个女鬼的轮回？

赶紧道：“上岸之后，将这个骨灰瓶入土为安。”

那亲卫不依不饶：“所以王爷，这里面是谁？”

凌牧萧狠狠瞪他一眼，他这才不敢再问。看来是个无名氏，以后死要见尸都不靠谱。

尸体的脸看不清，就算有再多证据也要存疑。

把无名女尸当正妻拜堂、入族谱，还留着骨灰要死后同穴。

估计从古至今，也就我家王爷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凌牧萧忍着伤口的疼痛，与众亲卫商议长安之战。

一听北疆和西域联手攻打长安，众人是义愤填膺，周长乐这是非要灭了大夏不可啊！

再听到凌十二带兵去长安，众人又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凌十二没死，还能成了星夜女王的大将。

且便是离开大夏这么多年，她依旧心系大夏。

待凌牧萧将来崖州的原因，以前星夜女王就是在幽州跳城墙的王妃，且还生了一对龙凤胎的事说完。

一众亲卫只觉像听戏一样，不对，便是戏，也唱不出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来啊！

王妃到海上，竟然成了四海之王！

我的天啊！这将的奇女子，这世间还真没有第二个。

凌牧萧没说阿沅身体不好，需要他长期取心头血入药的事。

他已决定，这次回长安，平定战乱，一统天下之后。

就将江南交给小皇帝，他身为大夏凉王，身为小皇帝舅舅的职责算是完成了。

往后余生，他的职责是追回妻子，给女儿养病，教儿子功夫和兵法。

大夏给他肩上压的担子卸下了，但另一个担子，却是他心甘情愿背上的。

就算玉染不肯原谅他，就算在崖州只能做一平民，只要能见到儿女，他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