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染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的是雷咧被射成刺猬一样的背。

其中一箭射进他的后心，整个背和他趴着的地面，都被鲜血染红。

有几滴血飞溅到石头下的积雪上，仿佛在这片荒凉枯寂的荒野上开了朵朵红花。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她不该哄骗雷咧的，如果早点告诉他自己是李逍，他不会跟自己动手，同时也不会保护自己。

那样，他就不会死了。

他是被我害死的！

她捡起雷咧的刀，整个人因愤怒和恨意仿佛染上一层无形之火。

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双目染上一层阴戾，她单手解下披风，盖到雷咧身上。

随即提着长刀，由快走到疾驰，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带着血迹的刀痕，待奔到一个黑衣人面前。

她愤怒地一声大吼，刀刀用尽全力，恨不得将眼前这些黑衣人统统砍成两段。

她砍倒三个黑衣人之后，砍到了周承泽身边，蓝松正在和他激战，李玉染加入战局。

周承泽不怒反笑：“野男人死了你气成这样？”

李玉染不跟他废话，一刀砍向他的肩膀，被他反手一剑挡下。

刀剑相接，闪过点点花火，李玉染用力之大，竟然让周承泽后退了两步。

这时又有几个黑衣人杀来，蓝松忙去杀黑衣人，李玉染单独对战周承泽。

她知道自己不是周承泽的对手，两人师出同门。

但任九幽教周承泽时，还是天下排得上名的剑道高手。

而教李玉染时，他内力尽失，只是在酒后拿筷子，教李玉染几招保命之术。

但，狭路相逢勇者胜，她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杀了周承泽！

她对雷咧全然没有别的感情，若是昨天雷咧死在眼前，她眼都不会眨一下，还会庆幸自己少一个敌人。

但今天，雷咧是为救她而死，她若不能替雷咧报仇，此生心里都会有一道刺。

我李玉染向往的是身与心的自由，若心中背了债，便是身在旷野，心也在囚笼。

她不喜欠债，特别是欠死人的债！

她攻击之猛，一时还真让周承泽措手不及，除此之外，她全然不顾身上的伤。

不论是剑刺进手臂，还是削中大腿，她都是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然后继续苦战。

一身黑衣，因染血而变成更深的黑褐色。

她似乎感觉不到痛，似乎打不倒一样，一次又一次全力进攻。

这一刻，连周承泽都佩服起来，还是小瞧了这个女人，她确实美如花。

可既不是温室养的娇花，也不是山野那生命力极顽强的野花。

她就是一块铁筹钢浇的铁树开的花！

这样的女人，死了太可惜了！

周承泽只是这么一愣神，便让李玉染抓到破绽，重重一刀劈在他的肩膀上。

这一次他依旧是拿剑来挡，却没挡住，瞬间刀锋入肉，鲜血直流。

对于疼痛的忍耐，周承泽远远不如李玉染，他瞬间痛的脸色雪白，汗如雨下，甚至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李玉染恨恨地看着他，到底用不习惯刀，否则这一刀就要了他的命！

她袖口一滑，一枝削尖的树枝落入掌心，她用力将刀掷向周承泽，他果然中计，偏头就躲。

李玉染抓住这个机会，一个跃起，举着树枝刺向周承泽的脖子……

就在这时，突然背后响起一声：“玉儿不要！”

李玉染甚至都能从周承泽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长发凌乱，满脸血迹，可那双眼中似是熊熊烈火在燃烧。

而周承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和绝望，她手中的树枝，甚至已经削到了周承泽的头发，再给她一息，她就能杀了这个死变态！

偏偏就在这时，她被人拦腰抱住一撞，在地上滚了很远才稳住。

凌牧萧死死地锢住她的手腕，此刻的李玉染，像一只发疯的小兽，目露凶光，使出全力蛮力，挣扎着、咆哮着：

“让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凌牧萧差点就没抓住她，他都诧异，这个小小的娇躯，怎么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他从后面将李玉染抱住，急速道：

“你杀了凌正忠，我还能护你。可周承泽是亲王，你杀了他，我也护不住你！”

已经有黑衣人逃走，就算他把周承泽带出来的人全杀掉，为李玉染遮掩，还是会走漏风声。

李玉染吼道：“谁要你护？大不了同归于尽，我才不怕！

放开，让我杀了他！”

周承泽被部下扶着，阴阳怪气地道：

“本王不过杀了掳走玉姨娘的男人，她竟然要跟本王同归于尽！

那男人到底是掳走了玉姨，还是两人早就相好，趁夜私奔啊？

想不到手握重兵的凌王殿下，竟然甘心戴绿帽子！哈哈哈哈……”

凌牧萧大怒，他都想放手，让李玉染去砍死周承泽算了。

蓝松急道：“还请辰王不要信口开河！

这雷咧是我太行山人，跟李逍有私仇，才掳走了她。”

第189章 ,/.

“哦！是吗？即是被掳走，本王救了她，她不应该高兴吗？为何要为他杀了本王？”

凌牧萧看一眼躺着血泊中的雷咧，他竟然盖的竟然是李玉染的衣裳！

这一刻，凌牧萧也迟疑了，玉儿到底是被他掳走？还是两人相约私逃？

凌牧萧抱着一身是伤的李玉染，他实在不忍心再罚她，便将怒火发到雷咧身上：

“雷咧趁夜掳走本王亲眷，其罪当诛！

其亲眷部下皆难逃其罪！彻查昨夜帮他之人，统统按军规处死！”

李玉染冷笑道：“你要处死就处死我吧！别迁怒其他人！

没错，根本就不是雷咧掳我，而是我骗他带我出军营的。

并且，雷咧是救我而死，我不能替他报仇，绝不能让他的名声蒙尘。”

他是杀鞑子立功的将士，不是掳走女人的山匪！

这时，李玉染全身伤口如火在灼，眼前阵阵发黑，她失血过多，又不顾伤情苦战，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周承泽闻言大笑：“你竟然为了一个死人的名声，和那些不相识的小兵，不惜让自己背上夜奔的恶名！

凌王，你这个玉姨娘不太聪明啊！”

他说完翻身上马，准备回营地治伤。

凌牧萧沉声道：“辰王为何来追本王的爱妾？

还将她重伤至此，最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否则，本王只能强行送你回代州，朔州之战，不需要监军！”

周承泽轻笑道：“本王会给你一个合理的理由，但现在，你还是快带你的爱妾医治吧！”

凌牧萧低头一看，怀里的李玉染已经头一偏，往地上倒去。

他忙将人打横抱起，对蓝松道：“你留下清理尸体，本王先回营地。”

蓝松看着他怀里的李玉染，他多想上前告诉她，李逍，不管你有什么计划，我都愿意助你。

你不必躲我，更不要怕牵连我……

李玉染再一次一身是伤地躺在营帐中，这一次还没凌十二帮她，换药包扎这类的贴身伺候，都是凌牧萧在做。

可她一点也不感激，全程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凌牧萧觉得她是恃宠而娇，明明是你跟外男夜逃。

本王带你回来，没打没骂没为难你，你却一幅是本王犯了大错的模样！

她还讥讽凌牧萧：“我当王爷在军中是万人之上呢，想不到连自己的女人被人打个半死，都没法报复。”

凌牧萧竟然笑了：“现在承认你是本王的女人了！”

“他是监军，还是亲王，本王杀他，军心动摇，北疆趁乱而入。

且，手握重兵的异姓王杀一皇室亲王，等同谋逆。”

“你放心，本王会替你报复，但不是现在。”

见李玉染一脸不屑，他又柔声道：

“我没有处罚雷咧的人，他的尸体也被蓝松派人送回太行山安葬，他的军功亦未被削去。”

李玉染冷笑：“你不怀疑我俩私奔了？周承泽可说了，你头上戴了绿帽子呢！”

凌牧萧太阳穴突突地跳，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已经尽可能地在忍耐，在缓和两人之间那畸形的关系。

可这个女人，为何总是如此，她就一点也不在乎本王的感受吗？

她对本王，当真一点心也没有吗？

李玉染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男人在想什么，不禁好笑，你把男女关系当成什么了？

人家破镜能重圆，咱俩的那面镜子，早被你打的四分五裂，回炉重造都圆不了！

你以为一时的温柔，就能将过去的暴躁和伤害抹去吗？

她不光有台阶不下，还步步紧逼，嘲讽笑道：“你知道周承泽为什么要杀我吗？”

凌牧萧一愣：“他不是想在本王之前，将你掳去吗？”

这个人对玉儿贼心不死，这也是他坚持把玉儿带在身边的原因。

李玉染哈哈大笑，笑的扯到伤口，边倒吸着缓解痛意，便笑的眼泪都留出来了。

那个模样，比她那天跟发疯的小兽一样，要杀周承泽时还要疯颠。

凌牧萧被她笑的心发颤，总觉得有什么事脱离了他的掌控，上前捏住李玉染的下巴，却见她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有什么话直说，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李玉染笑问：“你知道朔州城中有什么吗？”

如今让她跟周承泽合作已无可能，她以为周承泽要的是一个活着的‘替身’，没想到人家要的是一具尸体。

即使没法借周承泽的力量逃走，那就挑拨一下这两人的关系，把水搅浑一点，她再才能找到机会。

不管凌牧萧是真不知道长公主在朔州城，还是演的。

李玉染都很期待，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是继续跟她演戏装不知情？还是不装了直接认可周承泽的计划？

凌牧萧目露疑惑，随即出营帐，派斥候打探朔州的情况。

他从开始就知道，周承泽此次做监军是有别的目地，但他一直没探到他的真实目地是什么？

而他的目地又跟玉儿有什么关系？

当斥候传回消息的时候，李玉染刚好能下地，绑的跟木乃伊一样的身体，也拆了崩带。

这期间她和凌牧萧的关系降到冰点，不，应该说要么是冰点，要么是沸腾。

要么你不理我，我不理你，要么开口就阴阳怪气地吵架。

李玉染已经有自暴自弃的倾向，她决定解决不了麻烦，就解决制造麻烦的人。

既然逃不掉，那把凌牧萧气死，咱当寡妇总行了吧？

一时半会当然气不死，我天天气，夜夜气，让他肝火旺，早晚他自己会心血管爆炸而亡！

这天，到了换药的时间，一向准时的凌墨萧没出现，她自己随便换了药，心血来潮想去看看凌牧萧打算做什么？

一路走到主营帐，凌牧萧竟然不在。

她看到不远处周承泽的营帐门口，站了几个凌牧萧的亲兵，心一动，看来凌墨萧去找周承泽了。

这两个死变态在商量什么？她避开巡逻，悄悄溜到周承泽的营帐后面。

只听里面两人在激烈地讨论着，她听的不太清楚，竖起耳朵贴近，终于听清了。

“好！本王同意让玉姨娘替换公主，把公主救出城。”是凌牧萧的声音。

李玉染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还是脑子一轰，心口绞痛。

果然是假的，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不过是送我去死前怜悯的温柔！

演技真不错，我差点就被骗过去了。

又觉得很好笑，你准备如何说服我？还是跟周承泽一样，拿我的尸体去替？

她尽量平复心绪，继续偷听，只听周承泽轻笑道：

“玉姨娘性子刚烈，跟她明说，只怕她不同意。

本王这里有些奇药，吃下去，便是一夜沉睡，打雷都不会醒……”

就在这时，不远处来了一支巡逻士兵，只要转个弯就有看到她，她恨不得催促周承泽，你到是一口气说完啊！

什么时候给我下药？又是怎么把我送到朔州城换公主？

现在绝不能被士兵发现她偷听，只能再想办法打听，忙悄悄离开，回到自己的营帐。

她却没听到，凌牧萧那句：“事后你遵守诺言，让太后收玉儿为义女，封为郡主。

如此，她便能嫁本王为正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