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数次问上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什么让她死后不得安息，灵魂还要来这个破地方受罪？

上天不曾回答她。

在深宫里待久了，她的灵魂仿佛撕裂成两份，一半在劝她放弃，认命吧！

你是永远回不了家，也永远无法摆脱罪奴的身份。

另一半却执拗地告诉她，不能放弃，如果你选择了同化，那跟死有什么区别？

死，最起码身体和灵魂都能得自由。而你就此放弃，永远做一个奴隶，那比死还可怕！跟丧尸有什么区别？

回家，成了她在深渊中能抓到的唯一一丝光，一定要出去，得一个自由的身份，天涯海角，找回家的路。

而现在，那束光终于变成了实体，她即将抓到了。

戌时的更声响起时，她觉得灵魂都在颤抖，那扇小小的窗户，就像通往自由之城的入口。

她默默地数着窗外的脚步声，一百八十声之后，窗外将空无一人。

她虔诚而激动地将手放在窗沿上，深呼吸令自己冷静，系紧披风的带子，蒙上脸。

就在那脚步声到达一百七十的时候，突然，大门‘吱’的一声响起，马蹄声传来。

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她猛地回头，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来别院？

犹豫了那么几息，不管了，就算有人来又怎么样？机会千载难逢，今夜一定要逃走！

就在她打开窗户的那一瞬间，凌十二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姨娘睡了吗？爷回来了。”

如果说她的心此刻因兴奋而膨胀的像一个气球，那这个声音就是一根针，猛地把气球戳破了。

有凌十二在，她是绝对逃不进山林的。这个女人，对山林熟悉的就像熟悉自己家一样。

她当机立断，一边把行李和衣裳脱下塞到床低，一边压低声音道：

“我身体有些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王爷，今晚请爷宿在书房吧？”

凌十二轻叹一声道：“爷是特意来跟姨娘道别的。”

说话间，凌牧萧的脚步声走近，直接推门进来，趁凌十二点蜡烛的短暂功夫。

李玉染窜到床上，扯过被子将自己脖子以下盖个严实。

许是因为她的脸在窗前吹了太久的冷风，显得有些苍白，凌牧萧上前一看，并不怀疑她是在装病。

并且在他看来，自己多日不来别院，上次分别，两人又闹了矛盾，玉奴爱他至深，肯定夜夜伤心，默默垂泪，她身体又娇弱，自然会相思至深而病倒。

李玉染很快调整好心态，垂着眸，先是含情默默地看一眼凌牧萧，随即慢慢转过脸，又像是撒娇又像是倔强地道：

“妾身以为，爷不要妾身了呢！”

凌牧萧轻叹一声道：“爷怎么会不要你？爷只是恼你说话任性，你即知错，还是爷心尖上的人。”

我呸！还心尖上的人！明明你就是把我当宠物养，喜欢了就逗一会，不喜欢就一脚踢远点。

李玉染暗暗扯了扯嘴角，随即声音轻颤着道：“妾身自错了，妾身能做爷的妾已是三生有幸，岂能再有他想？

爷就当那些话是妾身病中胡言，以后再不会说了。”

所以你快滚吧！别耽误我的逃跑大计！

没想到凌牧萧对她的认错态度很满意，握着她的手道：“爷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爷出征在既，本来想让你一直在这别院住着。

可老太太说，王府妾室，又不是外室，没道理久居在外。再者爷此去三、五年才能回来，你回兰芷院，也能替爷在老太太面前尽孝。

让下人收下一下，今夜你就随爷回兰芷院。”

李玉染瞬间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道：“爷，妾身在这里住的很好，妾身不想回兰芷院。”

凌牧萧见她似是受惊一般的表情，越发爱怜地道：

“爷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你之前被掳一事，爷已经勒令全府禁议，老太太也知道详细。

再者，你之前去大相国寺为本爷祈福有功，老太太不仅不会罚你，还要赏你。

你之前还担心没有身份，怕自己成了外室吗？如今爷亲自送你回府，再给你升为良妾，从此，兰芷院便是你的家了。”

李玉染还想再说什么，可一时又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而凌牧萧的眼神明显带着不耐烦之色，她再拖延下去，对方怕是要起疑了。

李玉染当机立断，逃跑的机会还能再找，先把这尊大神送走要紧！万一今夜让他察觉到异样，丢命是是，被他当犯人看管起来，才真正绝了退路。

当即道：“那爷先出去，容妾身更衣。”

凌牧萧果然不疑，起身道：“马车已备好，你收拾收拾上车，这些零碎物件，让凌十二收拾送回兰芷院。”

他一走，李玉染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再听窗外，守卫已经归位，潜逃无望，只觉舌头发苦，心口紧绷。

千载难逢的良机，就这样没了！

死死握着拳头，直待指甲刺破掌心，疼痛便她镇定。忙起身脱了骑装，换上家常衣裳。

将行李匆匆打开倒进一个箱子中，把骑装、披风一股脑放进去，又欲盖弥彰地把首饰盒的首饰倒进去。

这样下人一看，只当是搬家时没整理，绝不会多疑问。

她上马车才发现，凌牧萧已经在车上等她，见她穿的单薄，体贴地把自己的披风解下给她披上，温柔地道：

“爷走后，你在兰芷院，除了给老太太请安，不要随意外出。若遇到难事不便找老太太，就找文姑娘，她会帮你。”

李玉染心一动，轻声问：“文姑娘，以后会是王妃吗？”

没想到凌牧萧丝毫不加掩饰地道：“她的身份当不了正妃，只能为贵妾。”

李玉染心中大骂，真是个自大狂！文静姝可是你亲舅舅的女儿，这身份在你心中也只能做妾，你想娶什么样的王妃？

对了，你想娶长公主，可惜人家不嫁你！

不知道文静姝知不知道自己在凌王心中，只能做妾？若是知道，会不会反抗呢？

李玉染突然觉得也许能利用文静姝，助自己逃出凌府。

随即她又想到两人，试探地问：“那王妃之位，是林姑娘还是朱姑娘？”

凌牧萧搂过她的肩膀，失笑道：“你不会以为京城就她们三个贵女吧？王妃的事等本王凯旋归来再议。”

见他明显不愿意多谈那三个表妹的事，李玉染很乖巧地没有再问。反正明天他就要远征，自己该思索的是，该如何逃出凌王府。

进城的时候已是半夜三更，守城之人一看是凌王府的马车，只稍微排查一下便放行。

凌牧萧这晚留宿兰芷院，不知是因为小别，还是因为明天就要远征，这晚他是丝毫不怜惜玉姨娘还在‘病中’。

一晚上要了三次水，直到天快亮时，李玉染嗓子都哑了，整个人瘫软成棉花一般时，他才准她睡觉。

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又被竹桃碧桃架起来更衣，去给老太太请安。

这也是凌牧萧最后一次陪她去给老太太请安，算他临走前再为玉姨娘撑一次腰，省得府上下人再有人乱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