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修心抬脚靠近李居正的时候。

他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说的邪祟气息，在整个窄巷中涌动。

一开始，他并没能分辨出来，这气息究竟来自何处。

直到...

随着不断靠近，终于发现...

是从李居正体内散发出来的。

庞大...

狰狞...

像是要将整条胡同都吞噬。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走在胡同里，或许只会觉得阴森。

风让人起鸡皮疙瘩。

但许修心却仿佛看到，从李居正的身体里，伸出密密麻麻的怪手，铺满整条青石板胡同。

撕裂着四周的低矮房屋和灰白砖瓦。

屋檐下的风铃咣当当作响。

像是哭丧一样。

空气中的每一息，连同墙壁上凌乱的血痕，都能感受到，这里在不久前发生惨烈的厮杀。

“李叔...是我...”

望着面前浑身是血的人，许修心缓缓靠近。

当距离只有几米的时候。

他恍惚才看清楚，李居正的嘴巴烂开一个大洞。

血从里面飞快流出来。

眼球掉出来一颗，四肢已经严重扭曲。

像是被某种东西压断导致变形一样。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两腿断裂。

由藤蔓编织成一条新的腿，强行支撑着他站在胡同里，没有倒下去。

他似乎是不肯倒下...

那满是鲜血的嘴巴里，重复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不准...你碰她们...”

“不准...你碰她们...”

“李叔...”

许修心一点一点靠近。

他感觉心脏像是被震动。

呼吸变得压抑。

有种窒息感。

当距离足够近时，他突然嗅到了...

亡魂的气息。

身为【亡戏师】，对尸体总是特别敏感。

许修心听不到李居正心脏跳动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呼吸声。

尽管他已经尝试将【运气】和【落幕】尽可能放大。

但感受到的...只有死亡。

李居正，已经死了。

死在了自家门前的胡同里。

可他自己仿佛并不知道这件事，嘴巴里只是不断机械的重复着。

“不准...你碰她们...！！”

“李叔，是我，修心。”

当许修心来到跟前时。

开口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修心...？”

面前，李居正听到这话，剩下的一颗眼球突然转动着，看向面前之人。

最后，他手臂僵硬的抬起来，似乎想要触碰什么。

却又触碰不到。

声音含糊不清。

“帮我...许小少爷...帮我...天道众...他们要伤害我的家人...！！”

“他们带走了那块木板...他们想完成十年前未完成的噩梦...”

“十年前？”

许修心听到这话，心头一颤：“他们要请百鬼夜行的伪仙？”

李居正脸上的肌肉愈发扭曲。

突然话语一转，像是十分惊恐。

“菁菁病了...我答应了要治好她...她们又要把菁菁当仪式祭祀...！！”

“回家...我要回家...”

他说着话，身体僵硬往后要转。

“李叔！”

许修心咬牙喊了一声，声音颤抖。

这一声，似乎把李居正喊醒了一样。

他蓦然身子僵硬，停下脚步，站在胡同里。

缓缓回过头来。

表情扭曲的看着身后之人。

“许小少爷...？”

开口说话时。

他停顿了一下，转而愣了愣。

“我是不是...死了？”

许修心看着他，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用一种平静的语调。

“你的心脏已经停跳了。”

“啊...”

李居正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扭曲丑陋的身体：“原来...死亡就是这种感觉，是你让我活了过来？”

他知道许修心是一名【亡戏师】。

可面前的人却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来到这里时，就看到你站在这里，是你自己...”

“可能是我不想死吧。”

李居正仿佛苦笑一声：“人的身体真奇怪...不过...我感觉不太好，许小少爷，看来我真的要死了。”

许修心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呼吸变得压抑。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留给你的家人？或许我可以...”

“没什么想说的。”

李居正突然摇了摇头，回首，看向胡同尽头的家门，平静道。

“前面就是我家，虽然只有十几米，但我估计是走不回去了，也好，让她们母女俩看到我这样子，万一再吓着她们。”

说到这里。

他声音变得愈发不清晰起来。

“许小少爷，杀我的人是天道众，他们带走了那块木板，我在和那人战斗的过程中，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件事恐怕和那些洋人也有关系。”

“他们具体要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猜测，天道众想要重现十年前的事情，洋人在其中掺和一脚。”

“十年前，请仙祭祀中，我女儿被他们带走，当作了祭品，虽然被及时救下来，但却患上了【邪溃】。”

“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这种疾病的源泉，后来发现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

“在明月楼的地下...有东西...”

说到这里，李居正的身体，突然一僵。

紧跟着，支撑他站立的藤蔓骤然散去。

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许修心急忙上前搀扶。

“许小少爷...我成不了仙...也没那个天赋，我只想保护家人。”

“我爹活着的时候总说我天赋异禀，可到头来，我家徒四壁，家人也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没做到...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的事，李叔，你在人间，已经是仙了。”

许修心缓缓开口。

可怀中的人...却已经听不到了。

李居正闭上了眼。

彻底停止最后呼吸。

一切陷入死寂。

许修心将尸体抱起来，看向胡同尽头的那扇门。

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李叔，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