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仇手臂上的伤一直没好，他仍旧捂着伤口淡淡道::“燕国人告诉你的？”

“你藏的很好，他们应该知道你是越国皇室的人，但不能确定你的真实身份。至于确定你是老七，燕国人不了解，朕还是清楚的，这个年龄段的也就只能是你。

顾仇，顾仇，改这个名字是为了记住仇恨？”

顾仇默然不语，这个仇字，太沉重了。

“不想回答？那么那个小崽子呢？”

顾仇终于舍得开口:“你不是都能查到吗？”

“朕想听你说说。”顾琰兀然笑道，“朕的皇后爱听。”

“……”

“你可以不说，但有些事情你不说就没人会帮你。”

顾仇:“你愿意帮我？”

“如果故事足够精彩，朕可以考虑考虑。”

顾仇嗫嚅片刻，随后道:“…好。”

七皇子是贵妃所生，可以说是二皇子真正的亲兄弟。

有皇兄讨父皇欢心，他也就只需要每天玩玩闹闹就好，最大的愿望是当个闲散王爷。

母妃有皇兄在，平时也不怎么管他。

他比皇兄自由多了。

用母妃的话来说就是胸无大志。

不过他不在意，皇兄也不去要求他必须会什么。

因此兄弟两个关系还不错。

不管皇兄是怎样对待父皇和其他兄弟姐妹的。

至少对他来说，皇兄算是个合格的哥哥。

皇兄掌权那天，他主动请求皇兄封他“闲王”，皇兄拗不过，给他封了个“贤王”当当。

只是越国大乱，四皇兄竟然早就跟燕国人有勾结，跑了，揭竿而起，带着人一路杀回皇宫。

皇兄死了，他留下两具烧成黑炭的焦尸，带着母妃跑了。

母妃不甘心，不愿意走。

他只能打晕母妃逃出了皇宫。

一路逃亡，母妃把气撒在他身上。

“你个废物，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他已经从最开始的哄着母妃变为沉默。

等她发泄完怒气，袖子掩面行礼道:“母妃，儿臣去给你准备饭食。”

退出去后才放下袖子露出那张被抓出伤口，渗出几滴血珠后的俊脸。

比起皇兄，他更像外祖父，只是外祖父早就被父皇以叛国的莫须有罪名给杀了。

母妃怨恨他，觉得是外祖父让她成为了罪臣之女，所以才当不上皇后的。

连带着也不喜欢他这张太过正气的脸。

母妃吃不得这些粗糠，摔碗道:“滚出去。你要是想让我开心就把那位置夺回来……”

他沉默，捡起地上的碎片狠狠攥在手心。

母妃还在怨恨，疯了一样把为数不多的东西摔了个遍。

“…好，母妃。”

母妃发疯的动作停下，目光灼灼盯着这个她一直看不上眼的儿子。

“……以后，你就改名叫顾仇。记住，我们的仇人是那个位置上所有的人。”

“是，母妃。”

一个“仇”字压上青葱少年的脊背，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生于皇家，他对皇兄和现当今的皇帝都没有什么看法。

仇是谁的，他也说不清，也不想看清。

母妃让报仇他就报。

皇帝似乎行事暴虐，母妃他跟着母妃来了燕国。

吃不得粗糠的结果就是母妃走了。

说来好笑，饿到脱形的人终于舍得吃一口，这一口就死了，被一块饼噎死了。

趁着夜色，沉默的背着母妃的尸体上山，拿着石头混合着指尖的血挖出了一个坑，刻上母妃的名字立了碑。

跪在坟前，银白的月色落在少年疲惫的脸庞上，一张泛白的嘴轻轻蠕动。

“母妃，儿臣不孝，只能将你埋于此地。”他面无表情的脸在月色照耀下闪着无神的银白色。

“你的期望，儿臣……尽力而为。”

天边泛白时，迷迷糊糊下了山。

“哪儿来的乞丐，给，吃吧。”

他没在意，一步步走在路上，茫然无措。

“呸，什么人啊。活该是乞丐。”

他听不清，只是抬起脏污的手摸了摸滚烫的额头，烫的他冰凉的手指疼。

困意袭来……

然后他认识了婉娘。

她将他救了回来，买药治病，一次高烧烧了三天才退。

身体太虚弱就被婉娘暂时留了下来。

一个卖艺的女子，笑起来温婉又羞怯，不像青楼的女子，一双巧手绣出来的花栩栩如生。

“家道中落，流落至此，你不恨吗？”

“恨？最开始是恨的，只是渐渐想开了。恨不能当饭吃，恨只会让我活的痛苦，何不开心点？兴衰起落本是常态，没人躲得过去。而且，比起大多数人来说，我不愁吃穿，妈妈和姐妹们对我也很好，这就足够了。”

他喃喃低语，“这就足够了……”

他突然想起皇兄和母妃，他无法评判，也不想评判。

只是默默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

“古大哥，我要把这个送妈妈房间。”

“我来吧。”将一堆胭脂水粉搬起来送进去。

“小子，你是不是看上我家婉娘了？”

差点把手中的东西扔了，脸都羞红了，却不敢说话。

“小子，你要是喜欢就好好对婉娘，你怀里的香囊婉娘存了七年也没送出去，我看你人老实才说的，你要敢对不起婉娘楼里的人拼了这条命都不会饶了你。”

他突然有点自私，想为自己活，所以他说话了，做出了另一个没能完成的承诺。

“我会对婉娘好一辈子的，我对天发誓。”

妈妈见得多了，知道男人的劣性根，但她看得出来这小子是认真的。

同意了，也还礼了。

一场不大的婚礼，但礼数齐全，给了婉娘该有的尊敬。

本以为就这样了。

那天带着刚怀孕，孕期还不显的婉娘一起出门。

“让开!都让开!”

马鞭打来时他护住了婉娘，脊背似乎流出了血，温热湿润，婉娘急得抱住了他。

安慰一下婉娘，回头，看到了嚣张跋扈的燕国二公主。

二公主眼前一亮，指着他说:“你，长得不错。叫什么名字？本公主收了。”

他轻轻拍了拍婉娘安慰好她，不卑不亢道:“承蒙厚爱。草民已经娶妻，没有抛妻弃子的打算。”

公主身边的侍卫拔剑。

“大胆!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他紧张的护住身边的人，第一次后悔没有好好学武。

二公主打量着他身后的人，制止了侍卫，临走前意味深长道:“本公主等你改变主意。”

他眼皮一跳，当天就问婉娘愿意跟他离开吗？

婉娘同意了。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

他当天就收拾好东西，等着婉娘与她的姐妹们告别后出发。

老天真是爱开玩笑，他都淡忘了那些年的荣华富贵，痛苦仇恨，偏又要翻出来给他一击。

先等来的不是婉娘，是燕国的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