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 分类: | 字数:5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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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打开慧眼
“怎么想怎么做,现在都交给你定夺。陛下说我把你当做棋子,他是君我是臣,我不可反驳,至于我到底如何待你,郑家到底如何待你,你不小了,自己判别。”郑宰相起身向外行走,勤澄默默地跟在后头送了送,直至马车走远了,她依然站在原地,任寒风刺骨,抽打着脸颊。
“郑将军。”赵淮驾马而至,下马施礼,“世子现身了,安全无碍,且神采飞扬,跟随自己的护卫继续返回西陲,我们这边也派人护送一段路。渭王闻听您昨夜并未回庆王府,而是在此处安歇,特地派我来告知您一声,今日您不必去各处巡查了,好好在家中休整一番。”勤澄利落地回复道,“好。”待赵淮离去,她也拿定了主意,提马赶奔宫中,准备请惜泓居内的质子解梦。
这绝对是一个荒诞而任性的决定!一路之上,头脑里始终有这样的声音在怒吼,然而郑勤澄把心一横,全然不顾,一口气入了宫,抵达了惜泓居。此时,质子正在庭院里练剑,四位剑客均在认真观看,面红耳赤的贵客杀了进来,顷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勤澄心头一阵恍惚,不知该如何开口来求荀子修解梦。
“荀子修,我始终认为,你绝对是我认识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所以——”书房里,郑将军停下来喝了一口茶,酝酿了一下情绪,以恳求的语气道,“你帮我解梦吧。”晋威在心中骂了一句不得体的话,虽然没人听得到,但是从毫不掩饰的表情上能读出来。“晋威,你也不用瞪眼,荀公子是会解梦的,我从小就知道。你若气我拖他下水,让他卷进漩涡之中,我认,倒也不觉得有愧。这些话、以及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一字不漏地传递给陛下就好。”
晋威带着明显的情绪回应道,“将军的家务事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您要做什么决定,皆发自真心就好,不要以解梦为因由去触发才好。我家公子每日读书练剑,陪伴夫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求平安度日,您贵为将军,大权在握,何苦来此处求签解梦?!圆悰寺慈悲为怀,日夜为众生操劳,昉蕴禅师讲经论道,声名远播,您有苦要诉,或是有惑要解,只管前去拜求吧。”
此时,整室的氛围让人透不过气来,质子音色平静地说,“当初我与晋威、欢白受困于勤缘山中,是您提议去无极峰峰顶找寻,我们才得以脱困,此恩当需还报,此刻机缘恰好,我愿尽力为您解梦。待此事过了,您我两清,您看可好?”勤澄点头说好,进而开始讲述昨夜之梦。故事到了关键时刻,她毫不犹豫地篡改了情节,说自己义无反顾地跳入漩涡,竟被丈夫救起,两个人牵手归家去了。晋威暗想,这梦还需要解吗?您舍不下丈夫,决定忍受其纳妾,如此就好,天下太平。
“将军说梦不真,我难以解梦。”质子和缓笑道,“但若您希望昨夜之梦是这样的,心中便也有了答案,梦不必解了,自我开解就好,我仍旧欠着您,您看可好?”勤澄依旧心有不甘,喃喃道,“我不该是这个样子,分明在梦里做了决定,醒来了却要自我反悔。这分明不是我,是个可怜的不能免俗的弱女。”质子答道,“女将也好,弱女也罢,都是您的一部分,遇上想真心守护之人,之家,心就软了,无法利落斩断‘情’字,试着接纳这样的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一走,若行不通,再行折返,依然来得及。”
郑将军走后良久,晋威才缓过神来,对质子道,“这梦解的,倒叫奴婢出了一身冷汗,真是终生难忘。”质子抚了抚知己的肩膀,轻声说,“你为我发声鸣不平,好生厉害,我亦今生不忘。”
至此,惜泓居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众人各司其职,相得益彰。晋威照例去丰渠阁面圣,道明解梦之事,皇帝听得投入,听罢也并不评说什么,而是拿出先前晋威送来的有关金刚峡谷的画作,再度品看了一番,转而道,“正是依据此画的告示,曲项国的侍卫才在金刚峡谷内的莫名坊寻到了东游,自然,于此处修行的隐士非常不悦,直至看过了画作,方才洒脱一笑,提笔写下‘莫名一梦’四字,东游不敢怠慢,差人还回此画,恳请将其物归原主。你拿回去,请质子好生拜一拜,改日若开了慧眼,为众生解梦,可据此仙人妙笔为凭,流传一段佳话。”
晋威回到惜泓居后,众人各自忙碌,并未特地上前搭话,连一向热情的欢白也没有出来迎接他。一路上耳畔风声啸厉,此刻一下子清净下来,多少有些不适应。他皱着眉来至书房门口,伸手刚要敲门,门竟开了,一张如画中仙人般的脸庞映入眼中。“你回来了。”质子侧过身来,将晋威让进门里,又自然而然自地将一片插进知己头发里的枯叶摘了出来,放于案几上,感慨道,“冬日之风果然吹得肆意任性。”
“公子。”晋威表情凝重,缓缓展开画卷,用手指了指金刚峡谷至深处的一片松林,其上清晰可见一座庭院,种着几丛粗壮、鲜翠的竹子,五间屋舍,南向三间,东向两间,其中一间炊烟袅袅,好不生动。 庭院的西北角有一座翘脚凉亭,似有隐士在亭中抚琴,身姿挺拔的男子翩翩而立,在旁听曲,像是知音。一只墨绿色的庞大怪兽守在庭院的正门口,威风而沉静,头颅似龙,身形如虎,背上仿佛还有一双蓄势而动的翅膀,颇为神奇……“此等画面当真是梦中所见吗?”荀子修听闻此问,轻声作答,“梦里没有,不过提笔画起来,便就自然而然地绘成此番景象了。”
“公子,奴婢实在不明白,您自六岁起来至皇都,除了田猎时去过辉浚县,根本没有离开过,如何能将金刚峡谷画得如此逼真、写实?更不必说隐没其间的莫名坊了,此世间并无几人知晓,您竟能绘出它的全貌,连隐士抚琴的姿态、曲项国世子的身形气度,以及那灵兽的样子也是分毫不差的。”质子一惊,“当真有这些?”晋威点头道,“奴婢曾去过。”质子喃喃道,“怎会如此,如何能是这样……”然后目光落在“莫名一梦”四字之上,这样大气端庄、笔力遒劲之字,无心于态而姿态万千,无心于美而美不胜收,是他一生难以企及的高峰。
“目前来看,只能有两种解释,您确实开了慧眼——”质子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晋威进而说,“另一种解释是——您去过莫名坊,见过坊中隐士。”质子刚想再次说出“怎么可能”,却听晋威分析道,“六岁之前去过。”六岁之前……质子努力地回想、追溯了一番,再度摇头,“若我去过这样的地方,脑中总是要留有痕迹的……何时去过,跟谁去的……不可能一丝一毫的记忆都没有。”晋威不为所动,继续说,“许是太小,许是当时受了某种刺激,将记忆隐藏起来了,所以自金刚峡谷之梦中醒来,才能一触而发,于笔端流淌出‘莫名一梦’之画作。”
夜如期而至,郑将军回到庆王府中,与曹狐对视之时,两个人都有些扭捏,或者说是别扭,当然,勤澄的神色之中还多了一重戒备与恨意。曹狐读出了妻子的情绪,于心中再三反省,为何自己不可为了眼前之人而反抗一次父亲,说出不想纳妾的话来,思量良久,终究讪讪地看着勤澄自身旁走过去,步伐坚定,方向明确。不多时,勤澄来至庆王书房,直接举荐虞氏德水来做丈夫的妾室,说渭王妃保媒,人必定错不了。庆王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这个人选必然不会是郑宰相安插的棋子,如此便好,也就点了头。本想再说几句安抚儿媳的场面话,然而人家并不停留,施礼走了。庆王暗想,也好,不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