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 分类: | 字数:5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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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往时之风
“檀儿,我回来了。”宋白靠在榻旁,身上带着丝丝缕缕的夜的寒意,音色怯怯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梁檀闭目不语,毫无回应,看似如母亲所言,去意已决。宋白将一直放在腋下的双手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握了握妻子之手,果然十分温热,梁檀似乎被触动了片刻,但还是摇了摇头,抽出了自己的手。
宋白不再敢有多余的动作,轻声说,“娶你进门之时,我心无旁骛地敬你,喜欢你,可父亲被奸人所害,骤然离世,我一下子蒙了,像是被猛劈了一刀,虽然血淌得很凶,但没有泪,痛感也不那么强烈,总觉着这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之后不久,你小产了,医师说你身子不济,难有子嗣,这一回,丧子之痛连同丧父之痛一起压过来,我痛得喘不过气来。守孝三年,宋家上下过得都很苦,幸而母亲带着我们撑过来,生意日渐兴隆,你也再度怀上了孩子,只可惜没能留住,又再度小产。我知道你很痛苦,也有些急了,开始遍寻名医,调理身体,那段时间,我有些倦了、厌了,没能跟上你的脚步,反而自己做主,接连纳了三房妾室,得了二子一女……”
“母亲说我的心是偏的,才会让你灰心、难过,我虽嘴上不服,心里却不得不认。我就是想告诉大家,错不在我,只我想要,子嗣必然会有,也确实就儿女双全了。可这之后,后患来了,吴芸、连翩、牟星互相争比,我管束不力,竟也任由她们伤及到你。我就是想不明白,她们个个花容月貌,也都身家清白,进门不久便都得了孩子,还有何可争可斗的?”梁檀终于睁开眼睛,瞥了丈夫一眼,却依然无话。
“如今你的去留,全凭你的心做主,但你既然听我说了这么多话,也就不差最后这几句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此生只认你为妻,绝不更改。若你不走,我从此一定将你排在首位爱惜着,她们三个绝不会打扰你片刻。”双手再度轻握住妻子之手,这一回,妻子轻轻地回握了他一下。宋白心头一热,落了泪。
清晨,房门轻响,李韧光道了一句,“进来吧。”襄王捧了汤药进门,“刚刚煎好,请您趁热服用。”汤碗的热度传递到师者手上,漾起一阵暖意,服过药,又漱了口,师者方道,“手怎么了?”襄王笑了笑,起身出门拿来甜汤,恭敬地递给老师,这才答道,“煎药时走了神,烫了一下,幸而这么一烫,发觉火候过强,立时调整,终使得药力尽出。”韧光点了点头,轻声道,“你的心意我都懂,可这些事不必你亲自做的,早日完成大业才是尊师的正道。”听闻师者这话,襄王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应道,“请您放心,我不会误了正道,不过照料您也是要务,我必亲力亲为才能安心。”
寒风扫过洒脱而柔韧的竹林,发出缭绕缠绵的酥响,钻入耳里,格外润心。“我在这里得你照顾,为你筹划,的确可以多走上几年路程,不过啊,总是有尽头的。”李韧光望着爱徒,语速放缓,音色亦更加柔和,“因此,我可以全情投入,如劲风过竹林,吹罢了也就洒脱离开。你不一样,你是此竹林,还要迎接层出不穷的风,或柔或缓,或是风暴,不能平静,会持续很久,很久。这样的你,不可过于留恋、惦念往时之风……懂吗?”襄王眨动明眸,慢慢抿起唇角,缓缓点了点头。
片刻静寂过后,襄王努力平复了心情,找到了一个新话题,“这阵子莫国的消息封锁得很严,若不是莫王派人来接初鹭,世子病重之事仍无法显露端倪。”李韧光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气,“恐怕不是病重,而是已经……”然后左手食指向上一指,襄王一惊,“不会吧?”师者回复道,“我了解莫王,不到这一步,他断不会想起初鹭的。我想,初鹭也已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肯回去。”然后仔细端详了一下襄王手上的烫伤,喃喃道,“得处理一下才行。”看起来是想了结了刚刚那个话题。然而襄王仍是锲而不舍,“若真是这样的形势,父皇必然是通盘掌握的,会那么轻易地放初鹭回去?手上再多一个莫国质子,岂不更好?”师者摇头道,“不,初鹭是无法同荀子修相提并论的,陛下向来不留无大用之棋子。”
“您是说,在可预见的将来,荀国会一直处于南疆五国的战略主导地位?”襄王此问得到了师者带着赞许神色的肯定,“正是如此啊,荀国疆土虽比莫国小一些,然而国力更胜,睨王的威信与能力也远在其他四国之上,若再加上荀子修,会上升到令陛下寝食难安的程度。”襄王道出心中所想,“这么看来,若子修成为可控的棋子,父皇是会放其回去的。”师者答道,“很难。”然后补充道,“几乎没有可能。”这一回,襄王没有追问,“为何?”他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在父皇眼中,荀夔龙太过耀眼,有其父必有其子,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荀子修终究是更难掌控的,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父皇断不会放虎归山,适得其反。
晨曦洒满惜泓居的院落,威风凛凛的褐色大鸟再度来访,这一回,它精明起来,无声无息地栖在古树之上,果然没有掀起波澜。直至晋威来至院落,此鸟方才算准时机飞扑过去,晋威本想躲开,却注意到绑在其腿上的信筒,遂抽剑挑落信筒,大鸟这才鸣叫了一声,挥动翅膀迅速离开了。“上一回我戏它的时候,可是没瞧见什么信筒的。”成崊来至晋威身旁,睁大俊美的眼睛盯住信筒,“没想到会是只传信的鸟儿。”晋威自信筒里取出纸片,大方地递给成崊,“你来读吧。”成崊也不客气,拿来就读,“黄昏一刻,雪已无踪,枝头再叙。”自然不解其意,只得归还了纸片。纸片回到晋威手上,片刻之间碎裂成雪,随风而逝。
“既然魁影借鸟相邀,去会他也好,不然你也放不下他扮作鬼影窥探之事。”质子朝晋威笑了笑,“居然调度这样气派的鸟儿传信,本领不小。”其实晋威非常希望荀子修不许他去,他也就顺势作罢了,因为见魁影如见鬼,邪门得很。此刻,他只得施礼离开,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屋,捧书而读。玄普推门而入,再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我去起凤阁还曲谱,公子准许了,也告知你一声。”晋威只是“嗯”了一声,目光仍是聚在书上。玄普觉得没趣,却并不过问,洒脱一笑,也就走开了。
玄普到了起凤阁,办完正事,利落地告辞,经过长廊时,瞥见了在花园里散步的潘略与余炎,阳光明媚,两位剑客脸上也洋溢着明媚之光,此等画面估计一生难忘。“看来相处得不错。”三人相见,玄普十分欣慰地笑了笑。“原本以为不可能成为朋友,不过如今确实成了朋友。”潘略说得特别走心,余炎也由衷地点头附和,“的确如此。”玄普扬了扬手上的曲谱,道了一声,“走了。”转身离去。二人望着仙人的背影,目送了很远,然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随即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归程,玄普不由自主地来至富凉轩,他明明知道这是是非之地,且甘蒙知道了一定又要教训他,然而他还是来了,一进院子便见到了彤荷。清丽的女子原本正在仰头看鸟儿,闻听仙人一声呼唤,立时回过神来,慌慌地施礼,终究没有说出任何话来。“还好吗?”彤荷点了点头,这才提醒道,“勤王已做了安排,士兵每隔半个时辰便来巡视,此时就快来了。”玄普笑道,“知道。无碍。”彤荷又说,“殿下再没来过。”仙人顺势问,“还有什么特别人物来过吗?”彤荷想了一下,如实答道,“有两次,都在夜半,有鬼影一般的人物钻了士兵巡视的空子,悄然而至,身子像风一般轻柔,腾空飞掠,四处转悠,我人在屋中,到底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