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是有了，但难度似乎也随之升级了。

原本只是要对付一个作奸犯科的捞偏门的家伙，而现在，程煜面对的，却是一个作奸犯科的警察。

一个警察，可比捞偏门的难查多了。

找一个捞偏门的家伙，无论你是跟他有仇还是怎样，肯定会有人因为惧怕他或者单单只是为了义气，而不将实情告诉你。但也一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会愿意说出实情，甚至主动帮你寻找那个人。但是警察就不一样了，尤其他还是个黑警，那可是几乎所有捞偏门的人都必须保护的对象，因为当那些捞偏门的家伙出了事之后，也唯有这些黑警能帮助他们。

当然，程煜也不介意用些手段让那些捞偏门的人把那个黑警供出来。但问题在于，一个捞偏门的家伙不可能认识所有黑警，甚至于那些黑警之间也未必要认识，毕竟黑警也会升职，也会退休，他们一旦离开了原来的岗位，有些是再也无法利用职权之便捞钱了，有些则是升上去了看不上这点小钱了，但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会把这个赚钱的渠道继续下去，传给下一代。几经更迭之后，哪怕最初的黑警们相互认识，但现在恐怕谁也不知道谁是谁。

而且，黑警也是警察，他们不可能像那些捞偏门的家伙一样，犹抱琵琶半遮面又或者干脆大鸣大放的告诉别人，老子就是黑道上的。警察再黑，他也得保持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正经警察的模样。黑警是会主动掩藏身份的。

之所以说黑警之间是相通的，并不意味着他们彼此认识，他们可能分属不同的警局，在整个职业生涯里都没有打过照面。也有可能就在同一间警署，甚至办公桌都面对面的放着，但谁也不知道对方原来跟自己是一个系统里的。

黑警之间的相通，在如今这个年代，只需要一个聊天工具上的群就能解决了。

就拿贩卖真实身份这件事来说，如果每个黑警都只靠自己去寻找留存那些真实身份，隐瞒这个人其实已经死了的事实，然后还要自行寻找买家，那他离出事也就不远了，甚至于一单买卖都还没做成就会出事。毕竟你这边发现了一个横死街头的流浪汉、毒虫、或者酒鬼、赌棍等等，你想着要把这个人的身份留下来以便卖给那些偷渡者，你不光要等待有人找到你，表示他正好有个客户需要这个身份，还要有权限到户籍档案的数据库里，更改那个人的照片，并且还得时刻担心万一有同行也发现了这个死者的身份还没被注销，也想着发笔小财导致你俩撞车……

可能出事的点太多了。

所以，这些人必须有一个组织，有一个网络，大家把手里掌握的这些真实身份汇总到一起，一来可以方便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的偷渡者各取所需，二来也可以让大家直观的看到，一个身份被使用了，那么其他人就绝对不会再碰这个身份。并且，他们这个组织，或者说这个网络之中，至少要有一个能够更改户籍档案数据库权限的人。如果各自为战，那么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这样的搭档，一笔钱就是两个人分了。但有了组织之后，大家共用这样一个人，那么每次买卖，大家只需要拿出五分之一，乃至十分之一的收入打到那个人的指定账户上就行了。这样几乎每个人的收入都会得到有效的提高，同时避免很多弊病。

早二三十年，这种网络肯定需要彼此认识，至少需要有一个核心人物让大家认识，就比如那位能够篡改户籍档案数据库的人。

但现在，他们甚至可以做到见面不相识，大家只需要在聊天工具上建一个群，然后将所有各自弄到的身份放进群里，用掉一个就在群里声明，同时那个可以篡改户籍档案的人看到声明，就可以跟发布声明的人对接，从而取得偷渡者的照片，帮他把合法身份彻底完善。事后分钱就行了。

所以，程煜想要找到这个名为颂帕善的黑警，难度非常之大。

这名字甚至都不用是真名，而是个昵称，或者代号。

首先，程煜需要找到一个蛇头，而且那个蛇头还必须恰好是跟颂帕善认识的，程煜动用手段逼那个蛇头说出颂帕善的真实身份，或者获取他的联络方式。而如果程煜找到的蛇头根本就不是颂帕善这条线上的，那么即便他说出了他背后的黑警是谁，对程煜来说也没什么用，因为程煜虽然可以在不使用武力的前提下让那个黑警说实话，但问题他有极大概率根本不认识颂帕善啊。

毕竟，在网络上，大家肯定都是戴着面具使用昵称的，背后到底是谁没人知道，并且这个聊天工具的账号甚至可以继承，也就是说一个人升职了或者退休了，又或者单纯的不想干了，他是可以把这个账号传给下一个黑警的。

当然，办法也并不是没有，但那需要程煜找到曼谷几乎所有的蛇头，一个个的问过去，总有一个是颂帕善这条线上的。

又或者，程煜根据给老佛爷的卫星电话发短信的那人的电话号码，查出那个越南蛇头的身份，直接找到越南的蛇头，从他嘴里获取颂帕善的身份信息。

当然，前一种方式看上去笨了些，但其实最终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因为必然有人认识这个颂帕善。

而后一种方式看似更加简单直接，但问题是，越南的那个蛇头，未必见过颂帕善，他毕竟只是个蛇头，蛇头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无需跟船走的，那些船，本就是来往于两国之间的船只，除了船上的偷渡者，所有船上的成员其实都是合法出入境。而那个蛇头如果不光需要帮人偷渡，还需要帮那个偷渡者获取泰国的真实身份，他也只需要把人介绍给颂帕善就行了。事成之后，颂帕善是会给他一笔辛苦费的。

程煜其实有一种冲动简单直接的去越南岘港找那个蛇头，那个蛇头肯定是比较好打听的。但是他也深知，越南岘港那边，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属于一翻两瞪眼，理论上，其实蛇头并不认识颂帕善的可能性更大。

而在曼谷，可能是要复杂许多，但基本是稳的。

思虑再三，程煜觉得自己还是先把曼谷这边的情况摸排一遍吧，先看看其他蛇头有没有颂帕善的线索。

打定主意之后，程煜问秦正：“你还知不知道曼谷其他蛇头的情况？”

秦正想了想，摇摇头说：“这个其实也是偶然间听到他们聊天说到的，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程煜看着秦正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笑了，他说：“原来曼谷也有秦正不知道的事情啊。”

秦正叹了口气，说：“哎呀，又帮不上您了，钟先生。好生气啊。”

程煜笑出了声，秦正看了他一眼，却是满眼的愧疚。

“那你还知不知道曼谷其他做走私买卖的人，他们有在开店么？”

这话问的，秦正顿时就来劲了。

他拼命的点着头，说：“知道知道，这个我知道。我最喜欢在这种店附近晃悠了，经常都能找到活儿，赚到钱。钟先生您快开车，听我指挥。”

看着秦正那急切的想要替自己立个功的模样，程煜打心眼里感到开心，他开着车，按照秦正指点的方向驶去。

堵车真的是曼谷最令人惆怅的事情，程煜离开上一个地方的时候还不到两点，可已经三点多了，他还在距离出发地不到三公里的地方，路上几乎是被堵的死死的。

秦正满脸愁容，他说：“钟先生，像您这么开车是不行的，您看，咱们又被别的车挤过去了。在曼谷开车，您是一点儿缝隙都不能给那帮家伙的，您要有一种宁愿撞上去也绝对不允许别人插队的精神。”

程煜被秦正逗的很开心，这孩子，发育不老行，十四岁了看起来还像是十一二，但口气却是成熟的不行，要不是声带还没变声，还是个少年的声线，程煜简直要以为这小子已经三四十了。

看看这辆破皮卡，拢共才押了六千软妹币，这说明即便程煜把车开海里去了，最多也就赔偿六千，而那个租车行百分百还是有得赚的。真的是不能太心疼车啊，撞就撞了，程煜也发现，可能就是因为堵车过于严重的问题，好几次他分明看到两辆车发生了轻微的碰撞，又或者挤压摩擦，车门都挤变形了，但那些泰国司机就仿佛没发现看不见一样，压根没有人放下车窗又或者跳下车找对方理论，而是继续闷头开车，不吵不闹，不悲不喜。

这真是佛的境界啊。

程煜横下一条心，开始开着皮卡往前挤。其实，皮卡本身就是有优势的，谁没事会愿意跟皮卡碰？那玩意儿碰歪了也没事，可一般的轿车碰一下就是一个坑。

所以，一旦下定了决心，还真就让程煜很快杀出重围。

十几分钟之后，终于抵达了一条看上去人流更为拥挤的街道。

“钟先生，把车停到那边去，到那边去。”

“那边也不收钱么？”程煜一边打着方向，一边笑着问。

秦正摇摇头，说：“那边是几个小孩子在收钱，虽然他们收到了钱也得交给大人，但如果他们收不到一定的数目的话，回去可能就没饭吃了。我们反正是要交停车费的，停哪边都一样，就不如去帮帮那些小孩子了。”

程煜看着眼前的秦正，心说这孩子是真的有佛缘有慧根吧，他自己都惨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心思关心别的孩子。

“秦娜，你把秦正教育的真好。”程煜踩下了刹车，由衷的感慨。

秦娜局促的说：“我也没怎么教过他，更别说什么教育了，我只是告诫他，一定要做一个好人，哪怕自己再难，也要看得见那些比咱们还难的人。”

程煜点头，深以为然，说：“这可不就是善良二字最大的注脚么？做好人，再力所能及的帮助比自己境遇更差的人。善良，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