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梁事
作者:拉斐不吃香菜 | 分类: | 字数:5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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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惊变
下午阳光正好,徐照朴躺在廊下犯懒,程夫人轻手轻脚绕到他身后,正想出手挠他痒痒,却被徐照朴先一把抓住,捞在怀里,睁眼哈哈大笑:“夫人今日又用了百合香,还没进院子我就闻到了。”
程夫人挣脱开,在他脸上不轻不重扇了一巴掌:“浑说什么,老不羞的。你姑娘禁足在家,你跟大郎倒好,一个两个的也不见心急,你在这里睡觉,一大早儿我也让人抓了退仪问了,那家伙也在自己院里舞枪弄棒。”
徐照朴嘿嘿一笑,轻轻拍了拍程夫人的肩膀:“我是一个武夫,离了战场便派不上用场,圣人让我歇两天也好嘛,又没事情做。”
“今日是……”程夫人叹了口气,哀戚道,“今日不是沈姮殷出嫁么。”
“沈姮殷?是谁……”徐照朴一脸懵,又一拍脑袋,赶紧压低了声音,“那二郎呢?他今早出去可有什么异样?”
程夫人摇摇头:“他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我想这么久了,他应该也早过了伤心劲了,不过还是让人盯了他一路,直到他进了府衙才回来的。”
“哦哦,多亏娘子了。”徐照朴放下心来,不好意思道,“虽说请帖早就送来了,不过最近这事儿一闹,我竟然给忘了。我和大郎不好出门,劳烦娘子替我们跑一趟,吃吃酒了。”
“用得着你说。”程夫人推开他,站起来抖了抖裙子,“虽说有太阳,天气还是冷,仔细你那老寒腿,也不让人拿条毯子盖盖。”
被这么一说,徐照朴才觉得膝盖确实有些不得力,这会儿阳光已有些照不到廊下了,赶紧扶着栏杆爬起来。
“是该注意、是该注意。”
“你自己看着点儿。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我不好大张旗鼓地去,不过晚上吃酒还是要露脸的,我这就准备准备过去了,你们爷们儿两个看家,等二郎了记得盯着点,有什么不对了也开导开导。”
乐滋滋把程夫人送走了,徐照朴溜达过去找徐光舟,这么冷的天,徐光舟耍枪愣是耍得浑身冒汗,热气透过衣服蒸腾而出。
他一停,退仪便拿了件大氅上前给他披上。
“阿爷怎么来了。”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徐照朴在一旁坐下,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膝盖上,抓过徐光舟的酒葫芦晃了晃,又打开闻闻,然后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看守靖王府的禁军我去打过招呼了,三娘要是缺啥的尽管让人出来买,没人拦着。”
“嗯。那一拨人的顶头长官是郑将军,本也不会太为难。”
“瞧你。”徐照朴朝那杆枪抬了抬下巴,“你娘还说呢,咱爷两个谁也不上心。要我说,圆圆自有应对,咱就思过两天,本也帮不上忙。”
“这才半日呢。若无对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徐光舟提着枪,长臂一伸,将长枪掷在几丈开外,“阿爷可有办法将铁骑兵调出大营?”
“铁骑兵?不可不可。”徐照朴连忙摆手,“且不说铁骑兵个个精锐,每个人在军营里都是出名的,少了哪个都有人要问,再说那玄甲、披了铁甲的战马,你要怎么带?”
“嗯……那我自己想想办法。”徐光舟低下头,自顾自就开始琢磨起来。
徐照朴差点一口气噎到,指着他,半天骂不出一个字。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浑身正经得严丝合缝的儿子,干起叛逆谋反的事儿能这么气人?
铁骑兵最初就是初代忠勇侯培养的私兵,后因为战场上屡战屡胜,许多人慕名而来投奔,便慢慢壮大,后来皇帝们就时常借调,也是想将其纳入囊中,又忌惮忠勇侯在军中的声望,故而只是让放在大营里,经常作为朝廷的主力军出征。
这么一想……这一代代祖宗们明显是死死把着铁骑兵不愿意将权力出让,臣可忠不可死忠,刀柄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
徐照朴无奈地笑了笑,自己跟赵文晟出生入死,要说在他活着时,自己的义已经尽了,没有丝毫对不起他,别让祖宗的脸丢在他徐子素身上了,真是险些被兄弟义气给误了。
……
“哎哟,程夫人。”
一到张府,便碰上王夫人,程夫人倒是颇为意外。
“前阵子你不是跟着王将军去西北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二人均是武将之妻,王夫人性子直,一来二去,关系就亲近了。
“哎哟,你这说的。不是你那侄女儿要生了么?我紧赶慢赶地回来了,就昨天夜里,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看我这累得,眼睛下面乌黑的!况且……”王夫人压低声音,“听闻你家最近出了点事儿,我想来看看,也不好上门,怕再牵连你们家,就算了。今日巧了,倒碰上你了。”
“多亏你替我考虑了。”程夫人跟她挽着手,二人一同往里走去,“张将军跟侯爷也是好些年交情,我肯定得来的。淑婉怎么样?我瞧日子快了,也不敢去打扰。”
不问还好,一问,王夫人眉毛立刻要飞到鬓角了,呲着个大牙就道:“那还用说!茂咸那死小子还没回来,我那是里里外外加了一倍的下人盯着淑婉,生怕出了点问题。她把自己养得也好,白白胖胖的,我可跟你说,产婆看过了,跟我说。”
第151章 惊变
她比了个数:“两个!淑婉能生两个!”
“哎哟!”程夫人也跟着眉开眼笑了,“这可是好事,不管龙凤胎双胞胎了,你家一下添两个呀!”
“那可不嘛!”王夫人抚掌而笑,更高兴了,拉着程夫人,两个人个儿高腿又长,跟一堵墙似的就往里间飞,把旁边的夫人娘子们看得面面相觑,都说这徐家最近不得青眼了,怎么还这么高兴。
因是程夫人来得晚,如今新娘子也接到了,就剩吃酒了,因而碰不上大徐氏,倒是碰上了小徐氏。
“嫂嫂,我兄长没事吧?”
小徐氏一来就险些眼泪汪汪,幸亏想起来是在人家喜宴上,忍了忍,憋回去了。
“好的很好的很,我来之前还在睡大觉呢。”程夫人摆摆手,示意她放宽心,“我瞧你气色好了不少,怎么样,你家那个姨娘没折腾你吧?”
“没有。”小徐氏摇摇头,“她还是老样子,安分守己,照顾我比谁都尽心,我如今也懒得和我家郎君烦了,倒不如跟梅姨娘过得自在。”
“你这几个意思。”程夫人笑着瞪了她一眼,转头拉着许德英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发,看向小徐氏道,“你家德英转眼也到议亲的年纪了,柳家妹妹时常跟我夸她呢,知书达理,什么都学得快。可惜最近……真是连累你了。”
小徐氏连忙摇头:“不急不急,别跟那帮势利眼一般见识,我最瞧不起他们。”说着,还故意左看右看,提高了嗓门。
正说话间,张夫人举着酒杯来了,众人纷纷道喜,到了这边,敬完酒,张夫人拉着程夫人又一起坐下。
“你来得晚,不知道,今日啊,赵国公家夫人拉着我,说咱两家是同姓,不如结个宗亲之谊。她倒是个实诚人,满长安谁不知道我家将军是跟着侯爷的,昨日刚出的事儿,今日就墙倒众人推好些人不来了,赵国公府竟然不避讳。”
“赵国公跟侯爷关系还算好,这么说也正常。”程夫人点点头,“不过你这儿挺热闹的,好歹是圣人赐的婚,没人敢怠慢的。”
四下瞧了瞧,实在是热火朝天,张夫人也颇为欣慰,又聊了几句便走了。
剩下三人聊天吃酒,撇开这些天的烦恼,聊些八卦家常,把长安到西北的事无巨细聊了个遍,王夫人又最能侃天侃地,酒劲上来了,一个人能讲出十个说书先生的气势。
“嗨,响马!你们见过没有?那肯定没有!”王夫人把酒杯猛地在桌上一敲,“哐”的一声,引得周围都噤了声,回头看过来,“我这次回京可是碰上了,哎哟喂那叫一个乌泱泱一大片,占山为王!”
“我一瞧,那可不好呀,我这妇道人家,没带多少护卫,那响马个个凶神恶煞,舞枪弄棒的,还有弓箭横刀,嚯!”她讲得眉飞色舞,恨不得手里拿个扇子,“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你说巧不巧——”
她偏偏又不说了,拖长了调子,吊人胃口。
“你说呀!”小徐氏忍不住了。
“我儿子来了。”
话音未落,王夫人脸上的笑意已经荡开了,整个人微微向后仰,仿佛徜徉在骄傲的海洋里,“我儿子,那也是王将军,南阳平叛大捷!回京途中,顺道就遇上他亲娘身陷险境,那是怒发冲冠啊,正如常山赵子龙,在那盗贼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把敌人杀得哭爹喊娘、片甲不留,最后还派人将我这个做娘的快马护送回来,让一定照看好他娘子。”
王夫人说完,得意地看了看四周,得到了满意的回馈:一片惊叹和羡慕的表情。
“我幸不辱命啊,也是快马加鞭。”当然,不是她亲自御马,不过这个不重要,“终于在昨夜回到长安,见到了我将要生产的宝贝儿媳妇。”
程夫人听得连连失笑,鼓了鼓掌,把差一点要站起来的王夫人拉住:“你喝多了,吃点菜吃点菜。”
要说以往,王夫人一定会得到一群人的冷嘲热讽,可她儿子是新贵,如今没人敢说她是田舍婆娘了。
几人吃酒说笑,气氛好不松快,王夫人正割了块羊腿肉,夹在面前,忽然一个仆人风风火火冲进来,在她面前就跪下了。
王夫人正奇呢,问道:“怎么了这是……”
“夫人,不好了,程娘子她、她……昭阳县主如今闯出了靖王府,喊着要进宫杀人!”
王夫人筷子上的羊腿肉掉在了裙子上,染了一片油污,连程夫人也愣在原地,一阵寒意漫向四肢百骸。
“你说什么?”
……
丹凤门外,徐明容提着横刀,一人站在十几名金吾卫面前,脸上映着火光。
“县主,莫说您有禁令在身,出了王府已是罪过,这带刀闯宫门之事……还请您莫让小的们为难。”为首一人面露难色道。
几个人虽都配着刀,但并未出鞘,一来金吾卫由徐照朴掌管,二来他们也敬徐明容三分,三来,十几个金吾卫对着个有孕的县主拔刀相向,实在也不好看。
“娘子,另有办法的,您有孕在身,切莫冲动啊!”
江潮站在后面,几次三番想上去夺下徐明容手里的刀,还是没那个胆量。只是六个月已不小了,虽稳了胎,但若真动起手来,伤到了就真不好了。
“有什么办法,姓郭的她是要逼死淑婉。”徐明容又向前走了一步,金吾卫们赶紧往后退,“要么你们今日给我让开,要么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杀进宫里让郭氏那个狗东西的头!”
今早她刚听闻王夫人从西北回来了,往张家赴宴,扭头就听说程淑婉被郭皇后请进了宫里,当时便觉得不对,但心想王茂咸并无过错,又刚立下大功,程淑婉应该不会有事。
结果晚间宫里的眼线便递出来消息,程淑婉被郭皇后言语所激,一时气血紊乱导致提前进入产程。
她惊怒交加之余,点了王府剩下的府兵和自己的护卫,冲开了靖王府形同虚设的看守就冲向了皇城。
“娘子!有人来了。”
山迎回过头,见几点火光在迅速向这里移动,待到了近前,定睛一看马车的徽记,高喊道:“是壮武将军和侯府的!”
金吾卫们松了口气,以为是来劝徐明容的,可马车一停下,便跑下来三个夫人,程夫人和小徐氏两个人都拉不住王夫人,王夫人几步上前,直往几个人腰间的横刀上扑,吓得他们赶紧把刀按紧了。
“夫人,夫人您这是何意呢!快拉住她、拉住她!”
“明容!”
趁徐明容被这突发情况吸引了注意力,山迎一步向前夺下刀,程夫人正好拉住她,“你跟我回去,你在这儿犯什么傻!宫门早已落锁,你这样是杀头的重罪!”
明容回过神,一把甩开程夫人的手,冷声道:“杀头的重罪,我还差这一个?”
“圣人,皇后!我儿子破了逆贼,又平叛大捷,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媳妇十月怀胎,就快生产了!何苦呀!这是何苦呀!我王家犯了什么错,请圣人明示呀!”
过了刚才的劲儿,王夫人浑身脱力,只觉得心都被放在火上煎烤,只凭着一口气,像跟丝线似的牵引着手脚和躯干。
她跪在地上,又往前膝行几步,将头上的珠钗簪子尽数拔下,塞到金吾卫手里:“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去看看我媳妇,她要生了,不能没有家里人陪着,我求求你们。”
“姐姐,姐姐。”小徐氏不知该做何事,只好陪王夫人跪下,扶着她。
几位夫人皆有诰命在身,郎君儿子又在军中颇有威望,金吾卫们束手无策,只能捂紧了刀柄止步不前。
王夫人将头猛地砸向地上,砸出了一片血印子,甚至忘了哭,就这么一直砸,砸得额头血肉模糊,嘴里不忘了喊“圣人”、“皇后”。
“姐姐!”
小徐氏一把抱住她,险些被她带得倒在地上,徐明容还站在旁边顺气,刚想上前去,山迎和江潮已先她一步上前阻拦王夫人。
明容仰起头,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然后提着刀就准备张嘴。
“孩子,你想好了。”
程夫人拉住她。
“我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