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梁事
作者:拉斐不吃香菜 | 分类: | 字数:5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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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伉俪
地震和山火对于明容来说只是自然灾害,不过在梁人眼里便是另外一份意味,她闲来无事,溜达到太史局。
太史令见到她并不意外,先帝时这小娘子便行走外朝,官员们都已见怪不怪了。况且后来都听说这小娘子在大殿上为保玉玺手刃刘冲,那是一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直言有邓太后遗风。
“王妃今日来所为何事呀?”
太史令坐在浑仪旁歇息,指了指,问:“王妃可会看?”
明容很诚实地摇摇头,浑仪看起来太过精密复杂,她不敢乱碰,也懒得研究。
太史令笑了笑,捋了捋胡子,“那想必王妃是为地动之事而来?”
“听闻您这儿有一架地动仪,所谓‘如有地动,尊则振龙机发吐丸,而蟾蜍衔之。’妾从未见过,因此好奇。”明容在他身旁坐下。
太史令略为惊讶,“王妃还记得这一段?”
明容颔首,笑而不语。
但其实是她来之前,特意翻过《后汉书》,临时抱佛脚补习了一下。
“只可惜地动仪只能知地震方位,而不能预测,否则,便可救下不少性命了。”太史令遗憾道,“听闻蜀地此事地动山摇,其程度百年罕见,损毁田地民房不计其数,可叹啊,可叹。”
“没想到阁下久居太史局,原以为只关天地星斗,竟也是这样心怀民生。”
太史令沉默片刻,忽而低低地笑道:“天上星斗,地上人间;卦中天机,卦外人心。老朽若只知道抬头看天,要如何低头吃饭呢?”
明容一顿,起身行礼道:“妾受教。”
“某垂垂老矣,并无什么可教王妃的,倒是王妃教会某许多。”太史令一咧嘴,鹤发老翁笑出一脸褶子。
明容不解:“这是何意?”
太史令只是摇摇头,却不说话。
……
赵叔元回到长安城后,并没有先回王府,而是带着奇石先去了宫里,直到宵禁前才赶回府里。
幽深的夜里,不远处屋里亮着暖黄的灯光,明容趴在桌上打盹儿,四下静谧无声。他忽然觉得紧绷数月的四肢百骸都在那一瞬间松懈下来。
从他一脚踏入明争暗斗中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放松惬意了。可是和徐明容在一起的每一瞬间,不管她喜欢与否,高兴与否,自己都觉得安全。一时间,人都有些困倦起来。
他掀开帘子,踏进去,“吱呀”一声,地板发出声响,明容揉着眼睛,撑着头直起身,迷蒙地望向他,眨了眨,才认出来人。
“你回来了。”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些,撑着地站起来,“饭食我让厨房一直给你热着,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赵叔元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明容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停顿片刻,在赵叔元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何事?这样激动。”
赵叔元把头埋在她身上,闷闷道:“无事,只是有些想你。”
想家里有娘子在,想她今日吃了什么,想她今日去了什么地方,想她见了什么人,想她愉悦还是烦闷,想她是否也在想自己。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明容心里一颤,他回府之前,本想着要先问他奇石上是何谶语,此时竟然全抛之脑后了。
赵叔元抱着她往前走,明容一下后退,失去重心,好在两人反应及时,赵叔元也没有将体重全压在她身上,明容跌坐在软垫上,赵叔元也跪坐在地上,抱着她不肯动,明容推了推他。
“我困了。”他小声抗议道。
“圣人可留了你吃饭,没有的话,我让她们把饭菜端上来,你先吃了再歇下。”明容像拍小孩子那样安抚道。
赵叔元松开她,像是真的瞌睡虫来了,行动都有些迟缓,两手撑在她两侧,眼睛有些无神,眉头微微蹙着,“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什么?”明容一下呆住,嘴型停留在最后一个音节的位置,愣愣地看着赵叔元。
赵叔元没有动,仿佛在等她回答似的,烛火在他眸中闪动。
明容这下觉得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了,说可以,她又不好意思,说不可以,瞧赵叔元这副样子,又不忍心叫他难过。可只一想象,便觉得脸烧得慌。
同奥古孜那叫顺势而为,可赵叔元这么问她,她便忸怩半天不知如何自处。
明容咬着嘴唇,望着赵叔元迟迟不肯开口。
天杀的!要她回答这个问题还不如叫她去杀个反贼来得痛快!左右一抹脖子的事儿,这回轮到她被刀架在脖子上了。
明容一闭眼,往前一凑,心一横,视死如归道:“你亲吧。”
“哧。”
赵叔元忽然笑起来。
明容有点恼火,睁开眼:“你笑什么,爱亲不……”
眼睛仍半睁着,赵叔元便突然凑上来,一张俊脸在眼前无限放大,柔软的嘴唇贴合上来,赵叔元微眯着眼,明容与他视线一对,便慌忙闭眼,赵叔元笑着,看着眼前模糊的两片蝶翅,轻轻颤动,生疏又缓慢地完成了一个绵长又温柔到极致的吻。
第132章 伉俪
分开后,明容一脸茫然,片刻后眼睛才恢复聚焦,然后转身手脚并用就想爬开。
赵叔元笑意更深了,长臂一捞将明容捉回来,按在怀里。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去给你把饭菜端来。”明容嘴硬道,别过脸不去看他。
赵叔元摇摇头:“我不饿。”
明容:“不饿那就歇下吧,看你困成这个样子,我先走了。”复又挣扎。
赵叔元叹了口气,稍稍用力将她禁锢住:“你我睡一屋,你往哪儿去。”
“我还不困,我出去走走。”
废话,要她这个点睡她怎么睡得着。
“那我陪你去。”赵叔元松开她,起身整了整袍子,伸手给她。
明容往旁边一滚,爬起来往床上走,“那你去吧,我又困了。”
她压根儿没想到这个动作对赵叔元来说有多厉害,他眼神微微一暗,追上去从后面将她拔葱似的抱起,扛在肩上就往床榻走。
“喂!赵叔元!你个臭小子你干什么!”明容吓得花容失色,又不敢乱动怕摔下来。该死,原来这就是八尺男儿的海拔,她有点吃不消。
赵叔元将她放倒在床上,一手垫在她脑后,欺身而上,另一手撑在她脑袋旁边,“我不是臭小子,我是你郎君。”
话音刚落,明容愣怔住,瞪着他。
赵叔元见她这副样子,半晌,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从她脑袋底下撤走,食指弯曲抚上她的面庞,道:“你敢殿上拔刀,冒犯天颜,怎么这个时候就装傻充愣?”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像有某种魔力,一缕缕地缠绕住徐明容。
“我、我没有……”明容干巴道,眼睛往旁边瞟,脸也跟着转过去。
赵叔元把她的脸掰回来,拇指指腹细细摩挲,然后低头吻下去。
帷幔落下,烛火摇曳,帘内娇声溢,檐下燕子啼。
泪眼朦胧间,明容费力抬起酸麻的手指,指尖触碰到赵叔元额前的汗珠,落在嘴唇上咸咸的。
赵叔元分出一手抓住她的手,按在枕头上。
“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你想要清宁宫,长安城,还是大梁,我都给你。”
……
第二日,她直睡到日上三竿,还是被山迎叫醒的,山迎憋着笑,凑过来问娘子要不要喝点水,明容刚想回话,发现嗓子哑的不行,蹦不出一个字。
她只能黑着张脸,看着山迎笑眯眯地把茶水端来,喝了一口,然后第二口就作势要喷她。
“哎哎哎!娘子,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山迎举起手求饶,蹦跳着躲到一旁,停下来,弓着背扭着脖子,两手抬得高高的,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看着她,“娘子,日中了,再睡说不过去了,江潮把水烧上了,沐浴后便起来吧。”
“我不起。”明容裹上被子,背过身去。
山迎走过来,轻轻晃了晃她,“娘子,你就起来吧,万一哪日夫人来看你,抓到你还在床上,她定要生气了。”
“她不愿起,便睡着吧。”
一道男声传来,二人一顿,一起看过去,赵叔元仍穿着朝服,掀起帘子走进来,一脸笑意地望着明容。山迎赶紧收回手,行了个礼跑出去,快得明容几乎能看见残影。
见赵叔元大步走过来,明容赶紧裹被子坐起来,如临大敌似的瞧他:“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赵叔元坐在床边,耷拉着眼皮把脸怼过去,“我困了……”
不等他说完,明容赶紧抽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你不困。”
赵叔元嗤嗤地笑起来,呼吸喷洒在明容手心,她又把手缩回去,警惕地盯着他,见赵叔元确实眼底有些青黑,道:“那也是你自找的,知道今日要上朝,怎么还……”
她不说了,赵叔元似笑非笑望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水,明容真是怕了他这副模样了。
一垂眼,忽然看见他手上青了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她拿起他的手,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又抬起眼眸,“昨晚还没有的,怎么撞这么严重?”
指掌关节处青中泛紫,甚至有点擦伤,她轻碰了碰,赵叔元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别装。”明容瞪了他一眼。
赵叔元讪讪一笑,“没有装,是真的疼,你不给我吹吹?”
“美得你!”
徐明容同志忽然咂摸明白了,赵叔元现在是一整个食髓知味的状态,完全把以前藏着掖着的面具撕破了,开始不要脸来了。
“是那块奇玉。”他微笑着,淡淡道,“兄长在朝中说那谶语不实,乃有心人欲祸乱纲纪所为,一不小心砸到了。”
“那奇玉是你带回长安的,你说他不小心?”明容一挑眉,“我昨晚便想问你,究竟是什么谶语,还有河北道的异兽,你可听说过了?”
“谶语曰:亡梁者文。”
明容:“天下谁人不知圣人名讳,这不是骑在他脸上么。”
赵叔元被她这形容逗得发笑,又说道:“河北道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捉到异兽,坊间传闻是朱厌。”
“这你也知道。”明容奇异道,他才刚回长安一日。
赵叔元猜出她心中所想,“并非只有长安,沿途的百姓都在说,天气冷,尸体腐败慢,人人都看到了。”
“真有朱厌吗?莫非天下真要大乱了?”明容摸了摸下巴,丝毫没注意到被子不知不觉中滑落,肩膀露出了一边,上面还有几抹红痕。
赵叔元舔了舔嘴唇,突然探身过去,明容吓得脖子一缩,赵叔元却只是绕过她拿起床上的衣服,往她身上一罩。
“想来你也不困了,不如起来陪我搜罗些宝贝,过几日送给祖母,奇玉是送不成了。”
明容坐在那儿不动,赵叔元歪了歪头,见她朝门口一努嘴儿:“我要沐浴更衣,你出去,叫我丫头们进来。”
赵叔元笑着起身,摆摆手,背着手乖乖出去了。没一会儿山迎和江潮两个人笑嘻嘻地进来了。
徐明容真是浑身酸痛,骨头跟散架了似的,方才和赵叔元瞎聊时全凭一口骨气撑着,如今泡进热水里,只觉得人都跟着化开了,一点也不想动,坐在浴桶里舒服得又想睡觉。
奈何江潮在旁边像个麻雀,带得朱润和翠盈两个小丫头也跟着唧唧喳喳,小丫头也到了快知人事的时候,小脸都红扑扑的,不敢看明容身上。明容翻了个白眼,转头去看山迎,山迎故意别过脸不瞧她。
从某方面来讲,明容很支持大梁讲究文武双全的育人政策,赵叔元看着月白风清读书人,没想到能闹了快整整五更,要不是明容最后哭着求饶,他能折腾到天明。
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精力就是旺盛啊。
明容枕在浴桶边沿上,啧啧感叹。
沐浴更衣后,江潮给她绾了个螺髻,明容并不矮也不瘦弱,只是随了程夫人骨架子小,螺髻往一边歪着,便显得人也楚楚动人些。加之初经人事,更有一番风情。
她在用饭,赵叔元就一直坐旁边看着,待她用完了起身,便伸手扶住。
“我自己会走。”
明容有些受不了他这样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了。
“你走不动,我看出来了。”
赵叔元无情戳穿,她平日里恨不得一步三蹦的,方才要俩丫鬟扶着,看着倒做足了王妃的派头,其实两条腿还打颤呢。
他拉着明容到院子里坐下,等长史指挥人将府库里的宝贝拉出来,长史还说,听闻靖王要给太皇太后庆生,等着献宝的人已在门馆排起队了。
长史一走,明容便看向他道:“无论奇玉还是奇兽,都不能动摇大梁国本,但能动摇人心,若非我二哥提醒,太史令又提点了我几句,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事儿跟你有关系么?”
“嗯,是我做的。”赵叔元回答得很干脆。
“你假意去南阳,便是不让圣人将你与河北道的事也联系起来,而奇玉你也第一时间呈给他了,挨了一顿砸,也自然不会再拿你如何,可你不怕他日后猜忌你?”明容问道。
“他若一直不猜忌我,要怎么动我,兄长做了皇帝,皇帝生来就有疑心病的。他不动我,我如何反?”赵叔元一手搭在扶手上,撑着头,“兄长有治世之才,却有妇人之仁,我回京之前也听说了,连徐昭仪都能拿捏得他差一点把清宁宫翻个底朝天,亏得我们兄弟三个还是中宫所出,真是要把母亲气死。”
他扭头看向明容,“若徐昭仪同你一般有野心,日久天长使帝后离心,她在后宫一家独大,再培养个能干的皇子,你猜这天下以后姓什么?”
明容撇撇嘴,“你这话听着倒不像在夸我。你放心,这天下也姓不了徐。”
一山不容二虎,徐宝娴的野心,是拿忠勇侯府当做踏板,毕竟只是远亲。天下哪怕姓徐,也是姓的她徐宝娴的徐,无论侯府还是靖王府,长安的老人们不会有容身之处的。
“我知道。”赵叔元温和道,拍了拍她的手背,“所以我会将兄长拉下皇位的,为了我们,也为了我们以后的孩子。”
明容缩回手,“你别想那么远。”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