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宜听出了心安的迷茫，还有她内心的钝痛。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突然了。

或许，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出于本能地关心念念。

“昨晚睡前，我们给穆叔叔打过电话，他说念念很好，连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陆相宜顿了顿，还是决定让心安面对事实，“心安，念念他……是没有感觉的。对他来说，他只是挨了一针。”

洛心安就像从梦中突然醒过来。

所以，难过的、失落的、迷茫的……只有她一个人。

念念现在只把她当做家里的小妹妹，他没有任何感觉。

这件事对他来说，简单到只是意外挨了一针。

可是对她来说，她的人生轨迹都被改变了……

这一刻，似乎有千千万万根细细的针，齐齐扎进洛心安心里。

她没有哭出来，眼泪却一滴接着一滴落下……

“心安，妈妈在呢。”洛小夕抱住女儿，“你哭出来，哭出来吧。”

洛心安摇摇头，只是声音有些哽咽，确认道：“相宜姐姐，念念的身体没有问题对吗？他的健康、他的生命，都不会受到影响，对吗？”

“对！”陆相宜知道这能让心安好受一点，所以说得分外笃定，“心安，这是医生跟我们保证过的。”

“我……我知道了。”洛心安哽咽得愈发厉害了，“那……医生有没有说，念念可以恢复吗？”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陆相宜说：“念念不能恢复了。”

她知道这对心安来说有多残酷，也知道这个真相会刺伤心安。

但是，既然决定让心安面对事实，他们就不能说一半藏一半。

以安慰之名，给心安一种不存在的希望，是对她的二次伤害。

他们既然要让心安做决定，就应该告诉她全部的真相。

洛心安听完，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失声哭出来……

她就像一个突然失去了方向的孩子，哭着把脸埋进妈妈怀里……

陆相宜听见心安的哭声，也红了眼睛。

她宁愿挨下那一针的人，是她。

心安明明跟这一切无关，她不该成为受害者。

“一诺，相宜，”洛小夕的声音传来，“我先陪陪心安，一会儿再给你们打回去。”

不等两个孩子回应，洛小夕就挂了电话。

几乎是同时，洛心安的哭声失去控制，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一遍遍地、无助地问：“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洛小夕无能为力，也无法解释这一切，只能把女儿抱得紧紧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心安哭得无力了，把自己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交给了她。

她托着小姑娘，说：“心安，有件事，哥哥和相宜姐姐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洛心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妈妈，泪光里闪烁着一种期待奇迹的希冀。

她期待着妈妈告诉她，哥哥姐姐是在跟她开玩笑。

又或者，念念只是暂时忘记她了，他很快就会记起来。

洛小夕都知道小姑娘的期待，但这一次，她只能让她失望了。

她牵起小姑娘的手，缓缓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但是心安，一旦你决定顺从念念自己的认知，不告诉他真相，你以后就只能把他当成哥哥看待，千万别让他察觉到什么异常，免得对他有什么影响。”

洛心安知道相宜姐姐为什么会说，这一切对她不公平了。

她自己也觉得很不公平！

这么糟糕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她和念念身上？

洛心安突然说：“我要告诉念念真相！他不是自己要忘记我的，都是艾莉的错。妈妈，我和念念没有做错什么。”

“我知道。”洛小夕轻声安抚着女儿，“心安，我们都知道不是你和念念的错，你是受害者。”

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却承担了一个糟糕的后果。

或者说，惩罚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洛心安一边流泪，一边近乎赌气地说：“我要告诉念念真相！”

这对念念不利。

洛小夕并不希望心安做出这个决定。

但是，她一点都不急，只是说：“你要不要先给念念打个电话？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做妹妹的，打个电话关心他也很正常。”

以前不是这样的。

穆念是心安置顶的联系人。

以前她想找他就找他，不用考虑时间和地点，不用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讲究所谓的分寸感。

一天过去而已，他们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洛心安毫不犹豫地，拨通穆念的电话。

她就是要告诉穆念真相！

昨晚睡的早，今天一大早穆念就醒了。

他刚接完妈妈的电话，没想到心安接着就打来了，多半是跟妈妈一样打来关心他的。

不枉他平时对她那么好！

穆念接通电话，声音非常轻快，“小心安，放学了？”

洛心安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恍如隔世。

只一句，她就听出来，穆念对她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个穆念了。

但好在，他还是原来的穆念。

所以，就像相宜姐姐说的，他的身体没有受到影响。

唯一受到影响的，是穆念对她的感觉。

但是，在穆念的健康面前，他对她的感觉，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洛心安心软了，不再一心只想告诉念念真相。

她迅速调整了情绪，努力掩饰着哽咽，说：“我刚放学啊！我听相宜姐姐说，你受伤了，你……你现在还好吗？”

“我没事，别听相宜吓唬你。心安，对不起啊，我不能去接你放学了。”穆念顿了下，笑着调侃道，“你怎么还哭了？”

“没有！”洛心安嘴硬地否认，“我才不会哭！”

“这才是你。”穆念俨然是感觉对了的口吻，“小哭包可不是你的风格。”

他跟她说话的口吻，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种了。

他这样跟她说话，跟她哥哥好像！

但这进一步说明了，穆念确实还是穆念。

洛心安说不清自己的心情，近乎机械地说：“你嫌弃我是小哭包，我还嫌弃你没用呢！艾莉是个女的，你都让她把针扎到你身上了……穆念，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真的要哭了。

那一针，没有扎到念念身上多好？

可是要扎到谁身上呢，相宜姐姐吗？

不，当时不管是谁在场，都会保护相宜姐姐的，哪怕是她在场，她也会奋不顾身地保护相宜姐姐！

所以，那一针……只能扎在念念身上。

这是命运设下的死局，无解。

穆念没听出心安最后的哭腔，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嘲笑我！”

洛心安心如针扎，声音轻轻缓缓的，“谁让你这么没用呢！”

穆念替自己解释，“我是为了救相宜！谁知道艾莉那么变态，扎相宜不能得逞就把针扎在我身上。不过，她这一通功夫算是白费了，我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她有事啊！

洛心安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没事吗？穆念，你现在感觉一切都好，对吗？”

“我从醒过来，一直感觉很好，你们别瞎担心了。”穆念说着，突然开始不满，“你怎么又叫我名字了？叫哥哥！小丫头，没大没小的，以后哪个小男生……”

“你不是我哥哥！”洛心安气呼呼地打断穆念的话。

“我——”穆念倏地一顿，“心安，我们以前是不是因为类似的事情争执过？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叫我‘哥哥’？”

“笨蛋，我又不缺哥哥！”

洛心安说完，仰起头看着车顶，不让眼泪掉下来。

另一边，穆念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你说你有一诺和西遇那样的哥哥了，不需要多我一个哥哥！我真是白疼你、白送你那么多礼物了！”

洛心安还是没忍住，抽噎了一声。

她没办法接受事实。

穆念明明还是穆念，他也清清楚楚地记得她，记得过往的种种。

为什么偏偏忘了感情呢？

她全都记得的，他怎么能忘了呢？

穆念听见心安的抽噎，吓了一跳，接着心脏的地方突然狠狠一收缩，一股轻微的刺痛在心里蔓延开……

这种感觉，给他带来的是茫然。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最终，他把一切归结为心安哭了，说：“好了，你别哭了，我真的没事。医生都说了，我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你一哭，我感觉怪怪的，好像我这辈子都出不了院了。”

洛心安哭的更加厉害了。

穆念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她只觉得更加悲伤了。

穆念被她吓得够呛，心脏的地方也收缩得更紧了。

他顾不上思考为什么，忙说：“心安，我吓你的，别哭。下次我回国你想要什么礼物？你不是喜欢M国那个女歌星？我请她去我们家里做客，让她给你唱歌好不好？”

“不要……”洛心安擦了擦眼泪，“穆念，我以后都不要你的礼物了，我……我只要你好好的。”

穆念一怔，“我不是一直好好的？”

洛心安用力地一擦脸上的泪水，“那你就一直好好的！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家了，挂了！”

她挂了电话，才一阵恍惚。

她跟穆念，连道别都没办法道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