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三月初一这天夜里，桃花回到月绛山上。

桃花开心地告诉阿七阿白阿喵，她已经帮李世希度过血光灾劫，而她想要留到明天晚上，好向李世希告别。

阿七阿白阿喵为桃花开心不已，几个姐妹很舍不得她，于是抱头痛哭起来。

于是，就这样到了第二天。

……

柳州城 三月初二 月朗星稀

桃花专门挑了没有人的半夜时分，欢喜地和姐妹们一起来到七福寿方铺门前，想要向李世希道别，却再次见到奇怪的一幕：

店铺的大门前，满地飘着白色的冥币，门牌上挂了白色的长布，门两侧挂了写着“奠”字的白灯……

桃花见得多了，这正是家里有人过世的时候才会有的布置。

但是……七福门前为什么会张挂这些东西呢？

“………”

桃花迟疑地走进前堂，堂中到处都是白色的布条，一样是满地的纸钱，这让桃花开始莫名地紧张起来。

穿过前堂，来到后院，桃花发现了桃花树的火光和人影：

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烧着纸钱，树下摆着一口暗色的棺材，棺材旁点亮了两盏长明灯，还有一位老妇人也是一身素白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发呆。

“姑母……”桃花远远地便呼唤着姑母，“你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姑母转头一见桃花，两行老泪便流了下来，只不住地叹气说：“你来晚了……来晚了……”

桃花不明白地看着几个跪在地上的伙计和姑母，有些呆滞地问：“李世希呢？”

姑母看向桃花树下的棺材。

桃花突然意识到什么，冲过去直到棺材前，棺盖并没有盖上，棺材里面的景象她还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

深黑色的棺木里，躺着一个一身素白衣服的人，这个人面容安详，手边还落了几片桃花瓣……

昨天的音容笑貌桃花还清楚地记得，而今天，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只是没有笑容地合着眼躺在那里。

桃花脑中一片空白。

三个姐妹也是惊讶无比。

伙计抽泣着说：“东家其实早被方宝书绑在那风吹日晒两天多，根本早就半条命都没了……桃花姑娘没有来救东家之前，那三个混账道士听了方宝书的话，说是要给东家驱邪去去晦气，就像对

桃花姑娘那样，也用同一把桃木剑刺过东家好多次……”

这样说着，伙计们又委屈地哭起来。

“我们打不过宋府的家丁，也打不过县令的衙役，站在那里完全没有办法，就只看着三个狗屁道士折磨我们东家……”

“后来，方宝书怕桃花姑娘寻仇，才硬要叫东家说出桃花姑娘的尸身所在，要毁你尸身，使你不能超生……”

“桃花姑娘离开之后，我们扶着东家回来，还没到店铺的门口，东家就倒下去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伙计们又看着桃花说：

“我们大伙都以为，桃花姑娘你已经昨晚离开了，至少将你送走的东家是畅快健康的，这样东家走的也安详。”

桃花眼前根本看不清棺材里的人，豆大的眼泪不住地流下来。

——原来她一直以为昨天便是李世希的血光灾劫，没有想到，居然是今天！

桃花突然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阿白过去扶她，却发现她伤心欲绝地哭着，阿白于是也被她感染，哭了起来。

随后阿喵喝阿七也抽泣起来。

一院子的人，就这样继续默默地哭泣。

……

就这样，桃花守在棺木旁整晚，一声不响，转眼天就快亮了。

阿白看看天色，提醒桃花：“桃花，天快亮了，你的一年之约就要结束了，天亮前快去向仙子复命吧。”

桃花呆滞地问：“……复什么命？”

阿白说道：“现在李世希死了，你的报恩就算失败了，一年之期也到了，天亮前去向仙子复命，向仙子求情，再让你继续修行八年，得满百年香火，再世为人啊！”

桃花流着泪说：“我不想做人了……我不想做人了……”

阿白训斥：“桃花，你不要前功尽弃！”

桃花摇头：“从知道李世希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什么都不想做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阿白叹气，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阿喵哭哭啼啼地来到桃花面前，悲伤地看着痴痴呆呆的桃花，半天才说：

“桃花~~握看到你伤心~~我也好伤心~~我们四个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舍不得你走~~~更舍不得你放弃~~~~~”

桃花只呆呆靠着棺木，若有所思。

阿喵支支吾吾了一会，皱了皱眉，最后说：“……不如

用我的九命元神送李世希一条命吧……虽然我只剩三条命了……”

阿七阿白听到，立刻大骇。

阿七拉住阿喵说：“你别跟着桃花一起疯了！你们为了一个凡人居然要动自己的元神，太不值得了！”

阿喵哭着说：“那怎么办呀！桃花都说不再修炼了~~~~~~~~”

院中姑母和几个伙计看着她们争辩半天，各个一脸疑惑。

不久，桃花似乎想通了什么，缓缓站起身来，对阿喵说：“阿喵你别傻了，李世希死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就算要救……”

桃花坚定地看着棺木里的人，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话，

“……也是我来救。”

说罢，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桃花这话的意思，就见桃花突然从怀里取出那片发着白光的叶子，径直送到了棺木中人的嘴里。

阿白大呼：“桃花！”

可是等她们冲上去拦住桃花的时候，桃花已经恢复了呆呆地模样。

姑母和伙计们不由得都站起来，走上前来，看着桃花刚刚对棺木里的人做的事情——

棺木里的人顿时通身泛着白光，明亮而透彻……

白光迎着朝霞，渐渐褪去，所有人都默然地盯着棺木。

姑母浑然不觉自己的拐杖都掉在了地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棺木里的人开始发生变化：

苍白的脸色在朝霞下开始转的红润，那些面上手上的伤痕被和煦的阳光渐渐抚平，胸膛也在微微的起伏着……

片刻之后，从棺木里坐起了一身白衣的人……

桃花只看到，在柔和的阳光中，一身白衣的翩翩男子在对着她笑……

笑着笑着，他不笑了，他看到桃花的脸色渐渐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很快虚弱地倒了下去。

“桃花！”

世希三两步奔到桃花面前，将她搂到怀里。

可是这次，世希惊讶地看着桃花，他居然感觉不到她的重量了……

是鬼，终究怕阳光的，可是，阳光好美——桃花迷迷糊糊中只剩下这个感慨。

她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彻底地死去……

……

柳州城 三月初三 日出时分

昨天被旋风摧毁的柳州城迎来了美丽的日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