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呦呦
作者:夙榭奔奔 | 分类:仙侠 | 字数:23.5万
本书由零点看书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3.【零二】待客来
“看来还很虚弱。”赵里仁走到桌边,这次解开了桌腿上的绳索,抱着狐狸坐到床沿,仔细翻看狐狸的厚厚的毛。
赵里仁满头疑惑,竟然一只虱子都没捉到:这野物比我想象的干净。
他把狐狸放到床上,摊开被子盖好。
又一天的孤独即将结束,在夜深人静之时,赵里仁踱出屋门,举头从稀稀拉拉地葫芦藤里,望了会儿天上那轮寂月,他眼中饱含泪水,随即诗兴大发,赋诗三首。
低下头来扶着前胸,紧紧蹙眉似心里绞痛,猛咳一阵精神恹恹地回了屋,吹了灯。
殊不知这一切,已被隔壁王姑娘尽收眼底,“娘,外头月亮堂堂的。”她有气无力地回了屋。
“看来明日要出太阳……该化雪了呀。”她娘回应道,见她闺女神色欠佳,遂关心道:“在院子见着什么了,你伤心成这样。”
“赵公子原来有病。”姑娘实在不愿提这事。
此语一出,惊得王寡妇坐着都一个趔趄。
她们孤儿寡母住在葫芦村这穷乡僻壤,她好不容易盼来个女婿,怎能有病?
“什么病?”王寡妇立刻关心道。
“像是心绞痛。”姑娘说着也捂住扁平的胸口,像她那处也疼似的。
王寡妇听了恍然大悟:赵生要是颗好果子,早该让京城里的姑娘摘了,滚不到我们葫芦村。原来如此啊!
她原先打听过,这书生无父无母,正适合做上门女婿。
“可惜有补,她只好将念头打消。
看出赵里仁“有补的,不止隔壁姑娘一人。
胡呦呦梦里也不忘抽泣,刚醒来凤目湿答答的,见屋里没人,咬破绳条冲到门口想趁黑溜走,却撞见了一抹月下孤影。她倾慕地望着他挺拔的身躯,恋恋不舍地停住脚步。正当她鼓起勇气要走时,赵里仁弯腰咳嗽,演技略浮夸,却勾起了胡呦呦的痛苦。
难不成他有什么病?难道他就快死了?凡人的郎中难道治不好他?
小狐狸听人说过,人快死的时候能看见一些异相。或许帅恩公并非俗家道士,而是快死了……青姨娘曾告诉她,凡间的道士一个比一个坏,他们往往拿着罗盘、拂尘一类的东西,最爱用桃木剑斩妖,道士的家里都供奉道祖画像……她既没见他用过罗盘,也没见他烧香,这不符合姨娘告诉她的特征……所以恩公不是道士,而是快死了?
想到这里,她的泪水哗啦啦地流下。
她想陪着他,可是又想快点回到山上,请村里的狐医救人。
至少陪他一夜吧。
这么一想,小狐狸耷拉着耳朵,纵身一跳缩回了被窝。
她躲在黑漆漆的被窝里,埋怨自己心气太高,刚能化出人形,就忙不迭地下山了。
她的妖术并不成熟,变成人的时候还带着耳朵,或者尾巴,最恐怖的是人身狐脸,那样子以妖的审美都无法接受。所以,她不敢化人形,也不敢出声。因为她说人话,也不顺溜,结结巴巴,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然而她的恩公,一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所以她感到自惭形秽,感到淡淡的忧伤。
她看见他回到屋里,洗漱之后开始脱衣服,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传说,狐狸懂得报恩。
赵里仁没顾及太多,想着那只狐狸看起来比较温顺,且会对人微笑,似有灵性一般。
那么,拿她暖脚,应该没甚问题。
他走到床前,毕恭毕敬道:“同处一室,小生已多有得罪,今日天寒地冻,可家中只有一塌,望姑娘见谅。”
“……”胡呦呦强忍着没说话。
“那在下便不讲礼了。”他装作欣喜的样子,掀被躺下。
黑暗中,胡呦呦的小心脏又漏了一拍:今日能与恩公共塌而眠,是小狐前世修来的缘分哩。
她战战兢兢,感到恩公光滑的双脚伸到了她的身侧。
她无比欢乐,想要放声一嚎。憋着满心的欢喜,厚着脸皮蹭到他的双脚上,安心地卧下。
就让小狐为您暖脚吧。
想到恩公时日无多,她竟恨不得变得大一些,变成一个女子,她抱着他,这样不光是脚,他全身都能感受到她的温度,以及她的爱意了。
她一夜未眠,天刚亮便窜出了被窝。山道上的雪,在慢慢融化,她低着头一股脑地往深山里跑。
恩公一定病入膏肓,所以才来这默默无闻的葫芦村了此余生。不然,他怎么自称“柳埋名”呢,呜呼哀哉。
柳埋名,柳埋名,小狐狸心里念着这三个字,泣不成声。哭哭啼啼到了一座破旧的老庙前,围着庙门外的老松树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破庙立刻变了样。
白玉雕的界碑,高高的门楼,再往里走就是她的故乡——胡家村。
守门的汉子靠着门楼瞟她眼,讥讽道:“胡呦呦,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回来?你寻的郎君呢?”
全村的人都知道胡呦呦头一天才学会化形,第二天就跑了,留了封鬼画桃符的信给胡青青大婶,宣布她下山寻姻缘去了。
胡呦呦双手蒙着哭红的脸,心心念的还是柳生,柳埋名,全然不顾别人的奚落。
爬三个坡,右数第三间,就是胡呦呦的家。
胡青青见信气得脸色铁青,在家等了两日,终于把这养不佳的白眼狼等回来了。
“我准你下山了?”
“你当真以为自己能跟胡家村一刀两断了?”
“才有了个人样,就得意忘形了?”
“呸!”
胡青青一通痛责,使劲揪着呦呦的狐狸耳朵,要让胡呦呦知道疼。
“迷路了,雪化了才找回来。”胡呦呦毫无怨言,任由人揪着耳朵,死气沉沉、言简意赅地冒了一句。
胡青青愣了愣,当下就嗅出这小妮子有心事。
“真是女大不中留,”她抱怨一句,又摆摆手:“算了,你已经是只成年狐妖了,姨娘管不着你,你去休息吧。”
哪怕是亲生孩儿,也总有离开父母追求自我幸福的一天,何况胡呦呦不是她生的,是别人给了好处,请她帮忙带大的。
“吃过饭没有?”胡青青望着呦呦的背影。“不想吃……”胡呦呦刚说完,肚里却唱起了“空城计”……
山下土房,一抹晨光射入窗棂。
赵里仁在左邻右舍鸡鸣鸭叫声中醒来,咯咯咯嘎嘎嘎,十分淳朴自然的乡村音乐呢。
他自搬来葫芦村,再没睡过一天懒觉,居然由此顿悟出一个道理:只有最艰苦的环境,才能戳正一个人萎顿的脊梁,由此可见一斑。
他打着哈欠梳梳洗洗,昨夜真是一夜好眠,猛然记起床尾还有一尊白狐:怎么这个天了,还没吭一声?它两日未进食,会饿吧?
“呦呦呦……”
他记得那小肉团是这么叫的。过去二十余载,他道听途说形成的认识里,狐狸只有一种叫声——嗷嗷。
可见与天地山川一比,凡人简直孤陋寡闻,哪怕他是个人见人爱的才子。
“洛水之源,有狐呦呦……”赵里仁在书册上写道。
葫芦存的后山上,有一条活水,名曰洛水。他不禁添油加醋地揣测这肉球来自山涧的源头,再深想,它的家一定隐形在虚幻飘渺的山雾中,仙乐缭绕,美女如云……他顿时文思泉涌,笔下生花。
赵里仁写完一篇工整漂亮的小楷,悬笔等待墨干,才想起狐狸已经许久没吭声了,会不会饿死了?才两天未食而已,尚且胖得很,应该没事。要不去乡市割点生肉喂它?
他回头凝望床上乱糟糟的被褥,心中凉了半截,会不会在被子里窒息身亡了?
他没有和小动物相处的经历,所以照顾不周,甚至一度忘记它的存在。
赵里仁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倒吸口气,消失了?
被子下只有啃坏的布头。
再一定神,他的思维很快飞到了周围人家的鸡舍里。如此一想,他拿了柄铜镜,稍整理了仪容,感叹了一下:粗布短衣仍掩藏不了本人由内而外高雅的气质。他缓缓步出门去。
赵里仁假装无意地从别人家门口经过,带着谦和亲切的微笑同村民们打招呼,却没听说谁家损失了家禽。破晓时分,隔壁王寡妇家曾发出一阵惨烈的鸡鸣,与村子里的宁静甚不融洽。他踱至王家院子外,做贼心虚地往探望。
他舍近求远,最后才绕到王家门口,就是因为早早地联想到了那惨烈的鸡鸣意味着什么。若是那狐狸干的好事……那么他就装无辜,反正没人知道他抱狐狸回来的事,反正在别人眼中他只是个“穷书生”,没钱赔鸡。
王家门外竟飘着一阵鸡肉香。
赵里仁咽咽口水,笑了笑。应该是主人家自己想吃肉了,才杀了鸡。只要鸡没落到狐狸肚子里,他便可心安理得地回家,喝碗米粥,歇歇午觉。午睡前,他又细心地找了一番,狐狸果真没在屋里。
去哪了呢?会不会还在村子里逗留呢?赵里仁皱着长眉。
王家厨房,王姑娘眼圈红红守着灶火,王寡妇骂骂咧咧了一早上,骂她闺女“死心眼”“倒贴货”。
王姑娘憋屈的很,隔壁赵公子形单影只,身患重病,她起好心顿了自家一只鸡而已……
“炖鸡可是很费柴火的。”王寡妇继续心疼道。
日影西斜,赵里仁估摸着时辰爬了起来,换上一身雅致地长袍,往暖炉里添了几块炭,坐上一壶茶水,捧着一本书,静静地等他的客人来。
初雪化后,村里的女子扎堆坐在太阳底下闲聊,邻旁的王姑娘,从闲言碎语里得知,一表人才的赵公子今上午往她家偷瞄了两眼,她羞怯地低下头,心想晚上一定要把煲好的鸡汤给公子端去。
忽然村头传来阵阵车轮响,大家争先恐后好奇地往外看。只见一辆车停下,车夫问了路边卖饼的老头什么,老头指指这个方向,车驶来,刚好停在了赵里仁的土院外。马车看起来十分寻常,可车上下来一人,却又引起了村妇们一阵骚动。
鲜衣华服,金玉高冠。不论相貌,光穿着打扮,就让人心动不已。人靠衣裳马靠鞍,能穿成这样的,一定也是个好看的主。
这穷书生和富家公子究竟有何瓜葛,村里的女性们纷纷遐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