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云公主也明白，自己身边只剩下这十几个人，若是还要求分走一半宝藏，即便秦王肯给，她恐怕也搬不走，说不定还没走出这山洞，就被秦王的援军悉数拿下了。若这位姚公子依旧代替秦王许诺她一半宝藏，她恐怕会选择立时绑下这三个人，等他们的人赶来时，直接拿这三个人换一条生路，如此还更稳妥些。

因此月云公主只是微微敛眸，淡淡道：“那依姚公子之见……”

姚瑾策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在下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君氏的宝藏，本是景朝的皇帝看上的，连秦王也不可能染指。不妨告诉公主殿下，其实秦王也不过是仁庆陛下的暗使罢了。所以，公主殿下就不要再打宝藏的主意了。”

急性子的瓦利忍不住插话道：“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公主在这深山老林窝了两年，为的就是……”

“瓦利！”月云公主皱眉喝止，“本宫与姚公子说话，何须你插嘴？”

瓦利立刻低下头小声道：“是，公主。”瓦利也不过是为自己主子鸣不平，此时被月云公主斥责，他才意识到公主另有打算。

月云公主笑容里染上一丝歉意：“本宫御下不严，令姚公子见笑了。”瓦利毕竟是自己最忠诚的心腹之一，所以月云公主的诚意也只能到喝止为止。

“无妨，公主殿下的臣属护住心切，也是忠心可嘉，”姚瑾策自然能体会月云公主的意思，他的笑容一直都很温和，“若是公主愿意合作，那么，待秦王的伤势好转些，两位可以坐下慢慢谈——不过请公主放心，不论公主愿不愿意合作，在下都可以保证，公主与您的这几位臣属，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此处。”

“姚公子都这样说了，那本宫自然是要等一等了，”月云公主轻笑，“本宫命人去外面找找看，有没有秦王殿下此时能用的草药，这个山洞，暂时就留给三位了。”

姚瑾策亦笑道：“多谢公主殿下体谅。奈何在下身子多有不便，失礼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月云公主微微颔首，领着十几个侍卫往外走去。

山洞里一下子少了十几个人，连空气都清新起来，姚媚儿盯着贯穿宗政憬身子的箭身看了会儿，有些担心道：“师父，这个要不要拔出来？媚儿身上还有些干净的纱布……”可以简略的包扎一下，反正也有止血药了，拔出来应该……没关系的吧？

“媚儿，”姚瑾策打断姚媚儿的话，声音与方才同月云公主周旋时的温和圆润截然不同，听起来十分清冽……冷漠，“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秦王？”

“啊？”姚媚儿不妨姚瑾策有此一问，愣了愣，立即否认道，“没有，媚儿没有……师父，你怎么突然这样说？这个……这个也太……太……呵呵……”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事，还是放在心里更好！而且师父虽然同宗政憬合作，却一直不是很喜欢宗政憬，若是被师父知道了，说不定还要挨一顿骂呢……虽说师父素来不怎么舍得骂她，但是……但是师父不高兴的话，肯定会给她脸色看的！

——喜欢上宗政憬对她而言已经是个悲剧了，若是再为这个悲剧惹师父对她不满，她岂不是亏大了！

“没有么？”姚瑾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要知道，你和秦王，是很难有结果的。”

“媚儿知道，”姚媚儿低垂着头，目光落在宗政憬脸上，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秦王追逐的是一条孤寂的路，那条路很窄，只能容下他一个人，那条路也很宽，容得下千千万万的女子。所以秦王……不可能是媚儿的良人。媚儿知道。媚儿都明白呢。”

“这么说……”姚瑾策的声音里染上一丝薄怒，“你果然喜欢上了秦王，还想得挺深刻的。”什么路宽路窄都想了个透彻，难怪自她下山后凡是与她接触过的人都不敢相信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姚媚儿：“……”在师父面前，她果然战斗力很弱啊！同样的话，换成旁人来说，她绝对不会落套，可是换成了师父……只是语气上对她一紧一松，她便立即中招了……

“师父，媚儿……”此事再否认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姚媚儿的头垂的愈发低，语气坚定道，“媚儿会努力不去喜欢的，反正……反正秦王这么坏，他，他还费尽心思的算计媚儿……他那些话……可能也是骗媚儿的……媚儿一定会很快不喜欢他的！”话本里的女子在被负心汉伤透心后都可以移情别恋，那她也可以！宗政憬算计紫薇玉这一段，她绝不能忍！虽说他极力否认紫薇玉不是他调包的，但……万一只是他忘记带出来了，既然无法打开宝藏，就干脆推个一干二净而已呢……

姚瑾策却因为姚媚儿的话陷入了沉思。

若姚媚儿像个叛逆少女一样梗着脖子跟姚瑾策对着来，不管不顾的承认自己就是喜欢宗政憬，想要与宗政憬在一起，姚瑾策说不定会用师父的身份压制她——刨除自己的私心，仅从长辈的角度来看，秦王这样的人也绝不会是姚媚儿的良人。所以不管出于什么身份，为了姚媚儿未来不会被伤透心，姚瑾策都不会让姚媚儿与秦王在一起。

但偏偏姚媚儿活的如此透彻，她明确地知道宗政憬不会是她的良人，甚至她已经做好了忘记的准备。

——可是他的媚儿啊，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不小心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却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直接就选择了放弃……为什么他的心会比知道他的小姑娘喜欢上了自己一直反对的人还要难过呢？

此时姚瑾策才发现，他对姚媚儿固然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可他的这点执念，甚至不用姚媚儿一滴泪，只要她微微的露出些许失落难过，就能悉数瓦解。听到姚媚儿这样沮丧的描述着自己的喜欢和对这份不该有的喜欢的决定，姚瑾策甚至想要推一把——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少女，为何连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孩子，都只敢压在心里，然后选择慢慢遗忘？这样理智的决定，却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做出来的，岂不是太让人心疼了？

姚瑾策的沉默，却让姚媚儿会错了意，她有些忐忑的偷瞄了姚瑾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望着地面，以为是气到了极点，声音不由得又低了几分：“师父，你别生气，媚儿……媚儿知道你不喜欢秦王，媚儿不会和他在一起的！师父，你别生气啊，只要师父不同意，媚儿就一辈子陪着师父……”就算她喜欢的良人不是宗政憬这样靠不住的人，只要师父不喜欢，她也会忍痛割爱的。

——若是没有师父，她和娘亲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后来师父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中间为了她舍弃了多少，她心里都清楚很！师父的恩情，她用一生来回报也不为过！而此时师父已经没有旁的亲人了，他们是真真正正的相依为命，所以，在师父找到师娘之前，她是一定要陪着师父的！若是她的良人师父不喜欢，将来定会两看两相厌，这怎么可以？！

姚媚儿的话令姚瑾策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姚媚儿心底居然是这样想的。女儿长大了为了情郎不要父母的故事他倒是听过不少，如他的媚儿这般为了他愿意舍弃情郎的……

姚瑾策忽然觉得，做姚媚儿的师父，他就已经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了，何必再渴求些旁的？若是他的那些想法……吓到了媚儿，该如何是好？虽然他曾毫不脸红的对着宗政憬说过“童养媳”，但他知道，媚儿在很多时候，是将他当做父亲看待的，一但媚儿知道他对她……甚至万一她为了让他高兴而……

——只是想想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如何能为了一己之私，让他疼爱到骨子里的女孩儿有半分为难？

罢了罢了，他们之间的缘分，当初她母亲托孤时，便已经注定了。

姚媚儿见姚瑾策还是不说话，又忍不住开口：“师父，媚儿……”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姚瑾策轻叹一口气，已然是父亲该有的姿态，“长痛不如短痛，秦王……秦王不可靠，为师也是怕你将来痛苦，但若是你……”想要试一试，他也永远是她最坚强的后盾。有时候，不曾受过伤，总是不甘心往后撤退。

——然而这句话，姚瑾策始终说不出口。有些事想去做是一回事，可是却连说都说不出口。

“师父……”姚媚儿一时有些吃不准姚瑾策的意思，她想了想，再度郑重道，“师父放心，媚儿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姚瑾策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就是这份明白，让人更容易心疼。

【师父对媚儿的爱，就是那种若是知道自己的爱会成为媚儿的负担，他就会努力藏起来的爱。非常非常美好又纯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