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花眼下认准了江远衡这个“京城通”。

兴致勃勃追问道，“宵禁之后，是不是只能待在一家店里，直到天明？”

江远衡咧嘴一笑，“据说也没那么严格。”

“城中划分了几十个管辖区域。”

“宵禁之后，各区域之间，除非夜间紧急公务，以及手持特殊令牌者。”

“其余人等、车马一概不许同行。”

“但是在各区域之内，管的就没这么严了。”

“只要不是长时间在街上游荡逗留、不是成群结队。”

“短距离的换个地方，一般也不会被巡城将士列为可疑人等。”

姜小花了悟的笑道，“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南市夜间，从教坊看完了表演，还能去酒肆喝一杯？”

江远衡点头，又道，“不过教坊里面也能饮酒。”

“据说有几家教坊酒菜，比起东市的万珍楼也不差什么。”

京城万珍楼的大名，姜小花沿途也听说过。

这是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价钱昂贵也自不必说。

姜小花不由心向往之，京城果然有太多有趣的事物。

她以后定要慢慢的体验过去。

不过摆在她眼前最重要的问题，也是她最关心的，还是“民生”二字。

姜小花沉吟道，“各区域内的宵禁，适度放开管制，倒也方便了普通百姓。”

“譬如谁家夜间有人突发急症，要去请郎中。”

“总不能等到天亮吧？”

江远衡愣了下，拧眉思忖道，“原来还有这样的用途，我竟没意识到。”

李元之冷哼一声插话，“江公子从小锦衣玉食，起居有人伺候。”

“但凡有点什么不舒服，马上就有人请郎中登门看诊。”

“你当然没机会知道，普通百姓如何过日子。”

江远衡并没有听出李元之话音里的尖刺。

他认真地反思了自己，“李兄言之有理。”

“这一路北上，我发现很多事，跟我曾经想象中的全然不同。”

姜小花玩味地瞥向李元之，“听说李先生过去家境殷实。”

“不知你又是从何时开始了解，普通百姓怎么过日子？”

李元之有些脸热，但还是如实道，“自然是……”

“与姜娘子相遇之后。”

他之所以能精准定位江远衡，只因他曾经跟江远衡一样。

自以为了解民生疾苦，却不知书本中看到的，远没有现实经历的震撼。

李元之最初离家时，身上还有不少银钱。

游历天下，还有种快意江湖，看遍沿途美景的洒脱。

可之后经历了一系列波折，钱和马匹都没了。

他才逐渐体验到了真正的民间生活。

遇见姜小花所在的逃荒大队时，他已经有两天没吃饭了。

江远衡尚不知其中的内情。

他还笑着说，“咱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

“以后同在京城，一定要多多走动。”

“我对江湖规矩实在不通，还想向李兄和姜娘子请教学习呢。”

姜小花微笑拱手，“请教不敢当。”

“大家有缘相交，又都是初至京城，理当相互照应。”

两人相视而笑，江远衡知道姜小花想了解京城。

继续将自己所知的一些见闻，只要能想起来的，都说给她听。

不止姜小花听的入神，车板上那四个小豆丁也都津津有味。

李元之虽然认真驾车，目不斜视，但他耳朵却一直竖着。

听见姜小花和江远衡相谈甚欢，他内心越来越窝火。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姜娘子别只顾着聊天啊。”

“你就不操心今晚咱们住哪儿吗？”

姜小花疑惑，“这事儿，不是每次都由你决定吗？”

李元之绷着脸不看她，“你是一家之主，你自己决定！”

姜小花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才进城时，这家伙还好好的呀。

现在这是怎么了？好似炸了毛的小猫小狗。

这时，后车的桂伯赶上来，说，“公子，这暮鼓声已经过半。”

“咱们还得去东大街安置，须得再快点儿了。”

江远衡点点头，转向姜小花、李元之，拱手道：

“姜娘子、李兄，四位小友，今日咱们只能在此处分别了。”

他正色道，“我家住在东大街麒麟巷。”

“到那地方，只要打听江府，就能找到我。”

“你们住处还未确定，所以我怕找不到你们。”

“你们可一定要记着来找我啊。”

姜小花也郑重答应，“好，江公子的住址，我记住了。”

马车快速远去，夜色中，远远传来江远衡的喊声：

“你们一定别忘了找我！说到做到！”

李元之吁了口气，小声嘀咕，“可算是走了。”

姜小花有些好笑，“你既然这么讨厌他，那日他付不出饭钱，你何必出手相助？”

李元之没好气道，“毕竟是个曾经见过的人。”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挨打。”

早知道那时候就不管了，让这个花孔雀自生自灭！

他说着，拉扯缰绳拐了个弯。

“那边有客栈的灯笼，过去看看。”

当晚，姜小花一家就在城南住下。

这家客栈有马厩，可容纳大青，也允许乌龙和红豆包进入。

虽然盘缠所剩无几，姜小花却丝毫不慌，拿出一颗珍珠押在柜台。

“我们刚进京城，来不及去换现钱。”

“还请掌柜的通融一二，明早我一定去筹现银。”

京城的客栈掌柜，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

外地来的住客手头短缺，以东西抵押入住，也并不少见。

毕竟，敢远赴京城讨生活的人。

通常，要么有钱，要么有才华，要么有能力，要么有胆色。

聪明如掌柜，绝对不会贸然拒绝、得罪这些人。

掌柜验看了珍珠之后，笑容更深了几分，态度也更客气了：

“这颗东珠足够押金了。”

“几位长途跋涉来京，手头暂时有个短缺，再正常不过。”

“客人尽管住下，银钱之事也不必急于一时。”

姜小花还是跟过去一样，挑了一间最大的中等客房。

掌柜的亲自带路上二楼，边笑着说，“这一层已经住满了。”

“正好就剩下这间最大的。”

走廊一边是客房，另一边是栏杆，能看到楼下大堂。

经过走廊时，红豆包忽然吱吱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