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没有说话，但作为帝王，他的心中却有些理解——当初他面对那些诸国降将也是如此。

有些降将本可坚守，却面对秦军不战而降，甚至自己割下主公头颅，大开城门，恭迎秦军。

那叫一个笑容满面，言谈都在打听准备给他何等官职，给他何等富贵。

对于这种降将，始皇也都笑脸相迎，心里则嗤之以鼻，大多随便给个虚职，有些则过段时间找个借口直接砍了脑袋。

怕的就是这些墙头草哪天也叛了自己。

而对那些明知必死却依旧死战，与自己厮杀至死的诸国将领，始皇虽然极恨，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但心中却也有一股敬重，对方战死之后，灭其九族，随即厚葬。

灭族，是为了防止后患，以免族中后代复仇。

厚葬，则是敬意。

而若是那种将领被活捉俘虏之后，一番恩威并施，终于投降……那将会是始皇的心腹！

日后若是面临绝境，那些将领也将为大秦拼杀到最后一刻，就如他们曾经那样！

“孤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但，就算是坏人，也喜欢好人，喜欢自己的手下忠贞无二，宁死不叛。”始皇轻声道。

这一刻，他竟然感觉，自己这千古一帝和波塞冬这位海之主神在某些话题上挺聊的来……

“你这千古一帝果然见解不俗，倒是合我波塞冬的胃口。”

“你若生于海洋神殿，当是我波塞冬的至交好友，做我波塞冬军师，为我海洋神殿征服万界出谋划策。”

“此战之后，我波塞冬倒可与你把酒言欢一番。”波塞冬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始皇嘴角微笑，但眼中却是无尽的杀机！

当初自己，杀六国诸侯，却不杀那些自己看好的降将！

是因为始皇觉得，

自己能够驾驭的住那些降将，或者说，那些降将日后不会威胁自己！

所以，他根本没把那些降将真正的放在眼中，他要杀的，只有与他对等的一国诸侯！

而如今，自己被海洋束缚，波塞冬却不杀！

他就没把自己当成对等的帝王来看，他是把自己当成了低他一等的、威胁不了他的存在！

对于千古一帝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

被人小看！

哪怕是被神小看，都依旧是耻辱！

“你会后悔的。”始皇面无表情地说道。

波塞冬没有搭理始皇，而是看向那头怒牛，缓缓道：“你表现不错，给自己争得了活下去的机会。”

“现在，我倒是有点喜欢你了，也罢，我就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退后！”

“待我征服此地，待此地的低等生命俯首于我，你可做我海洋神殿护殿神牛！”

波塞冬的声音，滚滚回荡。

“退后！”

“待我征服此地，待此地生灵俯首于我，你可做我海洋神殿护殿神牛！”

“退后！”

“退后！”

这两个字，久久不息！

退后！

只要退后，就能活下来！

只要坐视波塞冬征服此地，这头必死的老牛就能成为海洋神殿所谓的护殿神牛！

钢铁长城的战士们，和无数摄像头，都对准了这头老牛，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若他拒绝，那波塞冬的下一击，便会直接杀死他。

若他答应，那，大半大夏或许今日便要沦陷于汪洋之下！

而面对波塞冬的话语。

“退后？”

“退后，就能活下来？”

那老牛忽然笑了笑，虚弱颤抖的反问道。

“以海之主神的名义，以海洋的名义回应你，”波塞冬温柔点头，轻笑回道：“只要你愿意接受荣光，虔诚跪拜，便可活下来。”

“从此，作为海之眷属，得海洋眷顾，有海神垂怜。”

“如今，你只需要……退后！”

沉默。

短暂的沉默。

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老牛，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怎么还问起来了？

“呵呵，这么好啊。咳咳，上次对我这么好的，还是那些漫天神佛……”那头老牛沉闷的笑了笑，咳出一口鲜血，随即笑道：“还记得，当初如来和众多神佛就和我说过，老牛，你只要退后，龟缩在火焰山，万事不插手，我们便容你活下去，依旧做你的蛮荒怒牛。”

“我退后了。”

“我的确活下去了。”

“而当我退后之后，我才发现，我活下来了，但其他的妖族，没有活下来。”

“我发现，我妖族再也无法与佛道抗衡，被神佛打压，而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只曾经让神佛惊惧的猴子，已经成佛了！成为了佛门杀我妖族的刀！”

“其他曾经把酒言欢的妖圣，也已经被一个个打压的不成样子。”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那天我出去了，如果，七妖圣真的联手，如果，我拒绝了如来……我妖族，是否真的会和那只天真的猴子说的那样，草玉帝，灭佛祖，从此西天我做主。”

老牛哈哈大笑起来，不断咳出鲜血。

多少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畅快的大笑，猖狂的大笑！

波塞冬眉头微皱，他不知道这头牛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什么猴子，什么成佛，乱七八糟的。

“但我知道，老天永远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

老牛的笑声忽然散去，他低声喃喃，话语中带着千年的悔恨和无法回头的遗憾。

忽然。

“而如今，终于又有一个荣光耀眼的如来问我，要不要退后。”老牛抬头看着那立于天边的波塞冬，意识已经模糊，像是在呓语。

视线被鲜血染红，那耀眼的蔚蓝荣光像极了那一尊大佛的金芒。

“哈哈哈哈哈！”

老牛咳血哞叫，“老天，还是给了我这个机会。如来……”

“我是，海之主神波塞冬。”波塞冬终于按捺不住，忍不住打断道，眼神略显冰冷的看着老牛：“直接说，你到底退不退！”

“哞！”

“波塞冬也好，如来也罢，我都要感谢你，再给我这个机会……”

“这一次，”这头老牛努力用骨骼撑住海底泥沙，仰天哞叫：“老子身后，是大夏，是我生长万年的家园！”

“是与我老牛流着同样血的妖族后辈！是与我妖族在这片土地上一同活了万年的人族！”

“是护卫人族与我万千牛族的钢铁长城！”

“是……那只猴子！”

“猴子，你且安心睡着，你大哥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让神的声音出现在你耳边，不让这些神吵醒你。”

“这一次，老子不退！”

“如来！”老牛意识已经完全混乱，当下大声怒吼道：“有本事，再来！”

“哞！！”

这头老牛，竟是以断骨踩着海底泥沙，冲向那荣光璀璨的身影！

宛若要把自己和对方都撞个粉身碎骨！

若腿断，便以骨踏浪！

若角断，则以身撞之！

这便是老牛的回答！

波塞冬眼神瞬间森冷，手掌再次抬起，落于海水中的半截三叉戟消失，又出现在他的手中。

“那就，再来一戟！”

波塞冬缓缓举起三叉戟，那三叉戟再次荣光璀璨，不可阻挡！

汪洋激荡！

“轰！”

三叉戟轰然砸去，裹挟数百条千米水龙，巨浪升腾！

而这一次，牛断四腿，再无牛角！

这一击，必死！

“吼！”

三叉戟若一条巨大长龙，带着耀眼荣光掠过千里海面，像一颗蓝色陨石，直奔那蛮牛的咽喉砸去！

“哞！”

荣光耀眼，这头怂了一辈子苟了上万年的蛮荒老牛丝毫不惧，竟是挺起胸口，要用身体迎接那一杆三叉戟！

那耀眼的光芒在眼中快速放大，三叉戟如巨大的蓝色蛟龙张开獠牙，要咬碎这蛮牛的胸口，洞穿他的身躯！

荣光之下，戟尖之下，这即将身死、意识模糊的老牛仿佛又看到了那只猴子，竟是笑了起来。

“猴子，你看到了吗！”

“你牛大哥，不是懦夫！”

“你牛大哥，是洪荒蛮牛，是七妖圣之首，大力牛魔王！”

“哞！”

荣光之下，老牛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三叉戟已至，耀眼的巨大蓝龙张开獠牙！

这刹那， 老牛仿佛又看到了无数幻觉，他像是回到了千年之前，看到了那只猴子拍打着门，看到了天兵天将立于云端，看到了那尊金佛。

而这一次，那头怂了一辈子的老牛打开了门，冲了出去。

挡在猴子身前，与那猴子一同冲天而起！

“可惜了。”波塞冬看着这不知死活的蛮牛以胸口迎戟尖，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头牛已是存着必死之心，无法收为己用。

但下一刻。

波塞冬瞳孔骤缩！

在那三叉戟裹挟耀眼光芒，裹挟上百条千米水龙，即将洞穿这头蛮牛胸口的刹那。

“轰！！”

一根遮天蔽日的棍子，如一条金色的巨龙，从钢铁长城之后轰然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