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希医院。

手术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

隔着门，里外都是煎熬和不安。

“他在哪？！”攥住贺舟的衣领，江聿琛一张脸已然阴郁到极致，“纪微染出事的时候，厉佑霖他妈的到底在哪？！”

低气压笼罩，他的气息慑人。

贺舟脸色发白，嘴唇蠕动，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江……江少……”

怒极攻心，江聿琛冷笑一声猛地松开。

“滚！”

贺舟额头上一下冒出冷汗：“江……”

“咔嚓”一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江聿琛呼吸骤然一滞。

坐在椅子上眼眶通红的穆乔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程川！微染……微染……”

“乔姨……”程川望着她，神色凝重，喉间发涩，“她醒了，但指名要见江少，只见他……”

穆乔一下怔住，下一秒，她转过身，眼泪直流。

程川不再浪费时间：“江少，我让护士带你换无菌服。”

江聿琛几乎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的一字：“……好。”

跟着护士走进手术室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躺在那的纪微染。

认识多年，第一次，他见到这么虚弱的她。

毫无生机。

酸涩侵袭，他快步走近。

“纪微染。”

熟悉的声音隐约响起，纪微染费力睁开双眼。

“江……”

“我在。”

“你说过，会……会帮我的，帮我……”

她的声音太小，江聿琛不得不凑近。

“你说，我会帮你。”

又哑又暗的嗓音下，第一次，他的眼眶隐约有了酸意。

“帮我……”

……

五分钟后。

江聿琛走出手术室。

门开的刹那，穆乔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聿琛！聿琛微染她……”

江聿琛站定，任由穆乔紧抓着他的手，面无表情的开口：“乔姨，她会没事的，我也不会让她有事。”

“聿琛……”

“我还有点事要办，很快回来。”

说罢，他抽出自己的手，大步离开。

“聿琛！”

一个踉跄，穆乔差点就摔倒。

“夫人！”贺舟眼疾手快扶住她，眼眶也已开始泛红，“手术的医生都是专家，太太……一定会没事的。”

穆乔望着江聿琛离开的方向，呼吸急促，久久没有说话。

“夫人……”

贺舟担心她受不住，说着就要扶她重新坐下。

穆乔一把摁住了他的手，声音颤抖的质问：“微染出事的时候，那个混蛋到底在哪？！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现！他还有没有心？现在躺在里面的，大出血的是他的老婆啊！有什么事比老婆还重要？！”

“夫人……”

从知道纪微染被绑架开始，穆乔的脑子都是乱的，但现在，她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他是不是在赵绾烟那？！是不是？！”

贺舟脸色骤然变白。

“夫人……”

他说不出口。

“说话！”

“夫……”

“嗡嗡嗡——”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伴随着振动划破僵局。

说曹操，曹操就到。

贺舟拿出手机，只觉有千斤重。

穆乔也看见了。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把手机抢了过来，颤抖着，又重重的摁下了关机键！

贺舟心头猛地一跳：“夫人！”

穆乔跌坐在了长椅上：“他还打电话来干什么？！他不是在赵绾烟身边好好的？！我不准你接他的电话！他没资格知道微染的情况！不准告诉他！不准……”

双手捂住眼，胸膛剧烈起伏，她泣不成声。

向来优雅的她，早已失态，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宛如一下老去。

贺舟心口亦是刺痛。

最终，他沉默。

……

高架上，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风驰电掣，极速前行。

车内，厉佑霖的脸色暗沉，像是和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手背上早已青筋毕露，仿佛下一秒血管就好爆裂，而他的心，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着拧着一样，让他无法呼吸的同时，鲜血淋漓。

贺舟关机，江聿琛拒接电话，邢星联系不上，温墨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有能联系的人，都……联系不上。

从没有哪一刻，他觉得像现在这样煎熬，不安，甚至是……恐惧。

染染……

心，越来越疼了。

夜色渐浓。

五十分钟的路程，厉佑霖硬生生缩短到了半小时。

终于，到了。

一路询问，一路飞奔。

很快，手术室近在眼前。

他的呼吸是抖的，脚下的每一步都惴惴不安。

他看到了……

“厉少……”听到脚步声转头，贺舟看到了来人。

椅子上，穆乔身体一下僵住。

循着声响，她看过去。

刹那间，怒意和失望累积达到顶峰，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厉声质问的同时，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你还来干什么？！啊？！你给我滚！”

每一个字，都重重的砸在了厉佑霖心上。

“妈……”

“别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穆乔再一次情绪失控。

贺舟听着，眼眶一下就酸了：“夫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穆乔甩开他的搀扶，大步走到厉佑霖面前。

“啪！”

又重又响的耳光打在了他脸上。

“滚！”

厉佑霖没动。

动了动唇，好一会儿，他才极为艰难的发出晦涩的声音：“我要知道染……”

“你没资格知道。”

冷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厉佑霖身体倏地僵住。

他转身。

“聿琛……”

“签了它。”周身散发着寒意，江聿琛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东西砸向了面前人。

东西砸在厉佑霖的胸膛上又立时掉在了地上。

明明没什么声音，却犹如巨石砸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又沉，又重，又……疼。

只一眼，厉佑霖便看到了大大的四个字——

离婚协议。

他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双眸通红，呼吸紊乱。

江聿琛冷笑一声：“离婚，这是她唯一的要求，以及，她要我转告你一句话，她不会再见你，永远都不见。”

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堪比凌迟。

厉佑霖的脸一寸寸的白了下去。

“我、不、信！”

每一个字，他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从喉骨深处挤出来，而几乎是最后一个音节吐出的同一时间，他浑身冰冷如寒冰。

不只是他，贺舟和穆乔的脸色亦是大变。

江聿琛却是怒极生笑：“不信？”他指着紧闭的手术室门，冷冷逼问厉佑霖，“知道她躺在里面多久了么？！两个多小时！”

“知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样么？！”一把攥住厉佑霖的衣领，他呼吸急促双眸暗如泼墨，“她差点被扔进海里！可你在哪？！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你他妈在赵绾烟身边！”

重重一拳挥在了厉佑霖脸上。

猝不及防。

厉佑霖直接摔在了地上。

江聿琛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眼中蓄满阴鸷，像是从地狱而来。

“厉少！”贺舟着急，条件反射就要去扶他。

“不准扶！”穆乔死死拉住了他的手，一字一顿厉声呵斥，“谁也不准扶他！他活该！”

“夫人……”

肩膀止不住的颤抖，穆乔泪如雨下。

贺舟浑身僵硬，攥着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退到了一边。

厉佑霖试图爬起来，可才一动，一句话砸下，让他如遭电击——

“知道手术为什么这么久么？除了脑震荡，还有急性大出血，大出血的原因……宫外.孕。你又知不知道，海边离医院有多远？知不知道宫外.孕急性大出血会导致休克？！你他妈还有什么脸见她？！”

长长的走廊里，死寂笼罩。

整整两分钟，厉佑霖没有动弹，就连眼眸都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仿佛也停滞了。

直到，江聿琛一把将他攥住。

“厉少！江少！”

厉佑霖被直接拖到了楼梯间。

安全门关上，江聿琛的拳头落下。

脸，肚子……

避开危险的地方，他下手极重。

一拳又一拳。

厉佑霖全程没有还手。

“唔……”

又是一拳，一股腥甜从喉咙口涌出。

江聿琛猛地松开他，任由他摔倒在地。

“追她之前，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你心里没有赵绾烟，你说你爱纪微染，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他妈在赵绾烟身边！既然不能全心全意爱她，当初为什么要招惹她？！厉佑霖，你他妈就是人渣！”

“你知不知道她躺在那的时候我想干什么？我他妈想杀了你！如果不是你，她今天根本不会受罪！”

他极少爆粗口，可今晚，是他说得最多的一次。

胸腔里的怒气仍在横冲直撞，想到进去手术室看到的那张脸，他就忍不住要继续揍厉佑霖。

“离婚协议，你不签也得签，签完之后，带着你的赵绾烟滚，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英俊的脸冷厉而阴鸷，江聿琛盯着他，最后吐出几字，“这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要求，三哥，我还叫你一声三哥，麻烦你放过她。”

一阵排山倒海的钝痛忽的袭来，蔓延不觉，深不可测，像是累积了一个世纪之久，重重的，狠狠的将厉佑霖淹没。

无处可逃，亦无法生还。

这一刻，他竟然发不出声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