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神谕？”姬恒问道。

没有闲杂人等在，羲和开启疗伤模式，一枚枚银弹从体内排出，伤口快速愈合，按照这个速度，十分钟后，他就会恢复如常，连弹孔的痕迹都不会留下。“谕者，命令也。神谕，即神下达的命令。”

命令叶弥从此消失，命令众生彻底遗忘她。没有尸首，没有目击者，没有悼念和吊唁，就这么消失不见。只有神能做到的、彻底而完美的谋杀。

“什么是神？”姬恒又问，“来自何方？归于何处？”

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照亮一切黑暗，堪破一切虚无，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是为神。

冥冥中回答了世人无数次，可这次，羲和没有念标准答案，“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叶弥的死，他也很难过。作为人间的守护神，他本应该是保护叶弥的最后一重防线。可偏偏的，他接了娲神的诏令，回三重天聆听教诲。本以为是私自缔结契约的事情发作，关几天禁闭，就会被放出来。没想到，娲神拘囿他的同时，亲自降临人间，下达了抹杀的叶弥神谕。

时间不可逆，过去的一切既成事实，谁都无可奈何。

“在众生眼里，你们无所不能。事实并非如此。记忆可以混淆，甚至重新编辑；过去留下的痕迹会随着时间流逝，被新的痕迹取代。一分钟有六十秒，一秒有一千毫秒，时间可以被细化，对时间的感知可以延长，但，不可逆转。

她来到过这个世界，遇见过很多人，做过许多事。神谕剥离她的半神血统，命令众生遗忘，命令她自己遗忘，甚至命令我遗忘。可仅仅是遗忘，而非从未来过这个世界。我说的对吗，羲和上神？”

姬恒缓缓问道。那一张被黑气遮覆的容颜，渐渐变得清晰。每一个字都流露着张狂，可眼眸始终清冽，平静如深海。

羲和低头，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勉强算对吧。”

“你们可以走了。”默然片刻，姬恒如是说。

其实他还有很多疑问，比如苏迷是谁，为什么红衣会选择跟她在一起，为什么她能拔出吴钩月？是他的念念不忘终于有了回应，还是娲神布下的另一个陷阱。

这些问题，他会亲自寻找答案。

“我们可以走了？”苏迷不敢置信，两次参与刺杀鬼帝的行动，居然没有被五马分尸，“小师傅你的伤都好了？能施法吗？千万不要勉强，我们等地铁也是一样的。”

不待丁浪答话，红衣抢先道，“我们包括我吗？殿下默许我跟随苏姑娘？太好了，这样我可以光明正大待在人间了。”

鬼物追随人类，受人类差遣庇佑，相当于签订领养契约，即便遇上法师、阴阳师，轻易也不用担心被驱逐。

当然，前提是主人足够强大。

见红衣如此雀跃，采苹、宛泱也有几分心动，“苏姑娘，我们也认你做主人好不好？”

苏迷很喜欢她们，可是，“我妹妹是秘术师，你们跟我在一起，会有危险。”

“苏两两吗？”红衣不以为然，“没关系，她连我都打不过。”

苏迷脑海中闪过妖邪遍布的巷道，红衣瑟缩着躲在自己身后，大气不出，唯有青衫的采苹仗剑而立、大杀四方的画面，彼时怯怯的红衣，跟眼下大言不惭的模样，天壤之别。

“既然如此，就都跟着我吧。”苏迷大手一挥，“以后你叫青衣，你叫黄衣。哎呀，我这么受欢迎，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集齐一条彩虹了。”

红橙黄绿青蓝紫。

丁浪回望幽冥殿的正门，那个许久不被提起的名字，大约快要重出江湖了。

故人归去来兮，本应欢喜，丁浪心间却压着一颗大石。

三重天的神族，眼里只有大局，比如全球变暖，物种灭绝；关心的是世界文明的走向，和平还是战争。大局面前，死一个人，甚至死一百、一千、一万，他们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若是以前，自己也是这般，高高在上，心如铁石。如今的心境却大不同，每一条生命都鲜活，会哭会笑，有温度。

而那个将人间烟火气传递给自己的大天师，却被自己的族类视作眼中钉。

血雨腥风已经席卷大地，不管她回不回来，幽冥与三重天的大战都无法避免。

“徒弟…”

能占便宜的时候，丁浪从不含糊，回到人间，临别之际，他唤住苏迷，“咳咳，师父传授你一句咒语，日后执行任务，危急时刻，你就念这句咒语，自会逢凶化吉。”

说罢，示意苏迷附耳过来。

苏迷依言照做，咒语很短很好记，简单到让她心生疑惑，“你确定这句咒语有用？”

“你现在是怀疑师父吗？”丁浪皱眉。威信还没树立起来，就被挑战了，大大的不好。

“徒儿不敢。”苏迷呵呵一笑。

“孺子可教。”丁浪一本正经的夸赞，“徒弟啊，师父要吩咐你一个任务。刚才在幽冥殿，拿一把弦月斩差点砍死洛珈的修罗族人，叫做姽婳。那个冰碴子给了她一项新任务，刺杀秘术师的老大柳焕生。”

“等等，秘术师的老大，不也是你另一个老板吗？冰…冰什么…叔夜君看起来，一点都不穷凶极恶，秘术师三番两次刺杀他，他刺杀回去，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话虽如此，苏迷也很替师父发愁，他这三面间谍的日子怕是不好混了。

小丫头片子懂啥！还一点都不穷凶极恶？用穷凶极恶根本无法囊括他的所作所为了好么，丁浪腹诽，“他没错，秘术师也没错。关键是，秘术师的老大对洛珈有知遇之恩，洛珈呢重情重义，会豁出性命护着他。徒弟啊，她可是你未来的师娘，你得保护好她。”

“师父…”

“什么？”

“你真不要脸。”

丁浪，“…尊师重道是起码礼仪。”

苏迷回归正题，“我拦住姽婳的刀纯属偶然，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

“那个冰碴子还下了一道命令，谁若伤你，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