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话他自然不好同陈盈明说。

陈盈思量他既是发话许她自个儿到司衣局选取，便也就不必客气，翌日就带着清妍去司衣局挑选了几匹花色清丽的绸缎，两匹留着她和清妍自用，余下的便着人送去相国府给相国夫人、陈霜并姚氏等人。

却说司衣局把冬服赶制出来，送到聚荷宫，沈嫔一见那司衣局的掌衣，少不得要问起自己送去赶制的衣服做出来了没有。

掌衣不敢瞒她，也不敢得罪了她，便道：“贵妃娘娘宫里来人催了，叫我等先紧着预备新年冬服，别个暂且缓一缓。娘娘您是知道的，咱们司衣局就那么几个人，那么几只手，哪里能在两日间忙活得来这么多？这不，就为了做冬服，我等已经两日夜不曾合眼了。”

沈嫔满心欢喜霎时落空，心头不免失落，失落之余，对于她说得话也起了疑心，只道是贵妃那边故意要借衣服的事拿捏她。

她又不是瞎子聋子，赶着节下做冬服的可不止她一个，绛云宫不是也送了布匹过去吗？怎么就没听说把绛云宫要做的衣服缓一缓呢，单单就把她宫里的衣服停做了？

可见那陈盈是柿子专拣软的捏。

沈嫔心头愤懑不已，却不想甄灵云的地位远在她之上，她送去的布匹，司衣局自然不敢怠慢。也是她运气不好，没赶上巧，甄灵云是计算好了日子，与赶制冬服的时间岔开来了，她却不早不晚地正撞上制冬服的时候。

她原本打算着横竖都是要量体裁衣，司衣局做一件是做，做两件也是做，不如一道在年节前把衣服做出来，正好过年的时候穿上，博个头彩。

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在节骨眼上被人泼了一头冷水。

“太妃娘娘，您说，臣妾究竟是哪里得罪贵妃娘娘了，不过是多做一件衣裳，用的料子都是臣妾自己宫中的，又不曾逾矩，贵妃姐姐她未免太苛刻了。”

趁着陈盈近来忙活过年，沈嫔无声息的就去延禧宫里告了状。

韩贵太妃闭目歇在美人榻上，半盖了一床锦被，听她低低抽泣哭诉着，许久才出声道：“贵妃不过是说让司衣局把你要做的衣服暂且缓一缓，又不是说以后再不许你做，你何必如此介怀？这么些微的一件小事，也值得哭哭啼啼？”

沈嫔擦擦莫须有的眼泪，眨巴着眼道：“太妃娘娘心宽，只当这是小事，可是臣妾心里怕呀。贵妃的手段您老人家不是不知道，李妃和宁嫔都不曾在她手里讨过好处，而今臣妾还不知哪里犯了错，她不言不语就拿了臣妾作筏子，往后这日子臣妾可怎么过？”

“往后再说往后的话，你身为宫嫔，若无错处，凭她有通天的本事，又能拿捏到你什么？”

韩贵太妃双眸半睁，从眼缝中睨了她一回：“快起来回去吧，再怎么说，本宫还好端端活着呢，有本宫在，你怕什么？只要你自己不生是非，本宫保管无人能动得了你分毫。”

“太妃娘娘……”沈嫔神情哀戚，禁不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还待再要加把劲儿，给太妃娘娘上上眼药，却不料太妃娘娘将将才睁开的眼睛，居然又闭了回去。

她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可诉，只得低低请了安告退。

韩贵太妃耳听得她脚步声远，这才重又睁开眼来，叹了口气。

从蓉笑着奉上了茶道：“沈嫔娘娘还是往日那样的性子，一刻也藏不住话。”

“她哪里是藏不住话？”韩贵太妃接过杯子握在手中，盯着那杯中水好一阵的功夫，未曾喝上一口，却蓦地失望摇摇头，“她是要借本宫这把刀去杀一杀贵妃的威严呢，可惜她挑错了时候。”

逢着年下，万事都需以过个好年为先，贵妃做的事并无什么错处可说，倒是沈芙荷她自己，不想着帮衬一把不说，还在关键时候去拖后腿。要做冬衣，哪会儿不能做呢？非得赶着司衣局赶制新年冬服的时候去做？

当她不知道她的心思吗？还不就是想在新年的时候穿个新花样出来，博得君王青睐？

这等把戏，早在她当宫妃的时候就见得多了。

而今，她倒好意思来她面前唱起了苦情戏。

便是她再怎么讨厌贵妃，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为贵妃说一句话了：“若论做人做事，十个沈嫔怕是也比不过一个贵妃，怪道她入宫多年也没有个长进。”

从蓉噗嗤笑出声：“太妃娘娘这会子竟也知道贵妃娘娘的好了？”

韩贵太妃让她笑得一恼，禁不住瞪起眼来佯怒道：“小蹄子，本宫的话难道说错了不成？那让你来说，贵妃娘娘这事做的可有错处？”

从蓉忙笑着告了罪：“是奴婢失态了，太妃娘娘莫恼，此事的确是沈嫔娘娘有错在先。不过，奴婢也在太妃娘娘面前夸两句口，我们贵妃娘娘啊可真不愧是您和皇上看重的人儿，一样的事到了贵妃娘娘手里，总觉得做得比别人都出彩些。”

“我们、我们？她是你哪门子的娘娘，瞧你，都快要上赶着巴结她去了。”

韩贵太妃没好气地排揎了她一句，私心里却也暗点了两下头，陈贵妃于执掌六宫的事上的确是有些厉害处的，至少比宫里其他几个妃嫔要好得多。

这让她在放权与不放权之间，越发犹疑徘徊起来。

日子眨眼间便已飞快流逝，数着日子，还有七日就该新年了，钦天监那边选择了吉日，乾清殿停止朝拜，各种印章都上了封。在此期内，各处都停办政务，至年之末日再择吉日开宝、开封。

腊月十七宫廷解禁，可以开始燃放炮竹。

腊月二十四日，内务府派出人来，于各宫安放天灯，只除了延禧宫遵循旧例放的是万寿灯。

腊月二十六日，各宫的楹柱和门户上开始张贴春联、门神和宫训。凝月宫也不例外，陈盈和清妍清庭俱都照着氅衣，戴着锦帽，袖手站在廊檐下，看福兴他们把前天晚上周弘治亲笔写下的几个福字张贴到门户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