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不熄，诸人不眠。

从贵妃昏迷到现在，足足过了七个时辰。

可就这短短的七个时辰，却让银霜莀若她们觉得，竟比七年还要漫长。

许荀熬得两眼通红，想尽了法子，也没能找到贵妃昏迷不醒的原因，唯一可知的，便是贵妃的脉搏在渐渐变得缓慢。

周弘治坐在椅子上，目光似是看着床上的黎姜，又似不是。

他一样和许荀熬了一整宿，一口饭、一杯水都不曾沾过，只是那样笔挺地坐着。

派出去巡查凝月宫的郭毅和林溪泉进来回话，都道凝月宫里外并没有见到什么异常，更没有看到有人装神弄鬼的痕迹。

这两个统领都是周弘治极为信任的人，他们说没有，那就当真是没有了。

若无人装神弄鬼，难道贵妃看见的……是真正的鬼吗？

周弘治不信。

如若李妃和慧文真成了鬼魂，如何早不来找贵妃报仇，偏偏到这时候才来？

分明是有人要借李妃和慧文的事，拿贵妃做文章。

但，六宫之中谁能有这个胆子，谁又能有这个本事，可以在凝月宫中装神弄鬼祸害贵妃，来去自如？

“林溪泉，你再带人去查查，不仅仅是凝月宫，凡是六宫之所，朕都要你仔仔细细查个清楚。”

周弘治握紧了拳，冷声吩咐。

“是。”

林溪泉微微点头，倏尔，却又一摇头：“陛下，太妃娘娘的寝宫莫不是也要查吗？”

太妃娘娘？

周弘治刹那迟疑，良久，才颔了颔首：“查！”

“本宫看皇上是被那妖妇迷昏了头了！”

延禧宫中，韩贵太妃冷眼看着林溪泉带人在她宫中里外翻查个不停，心头又是气又是怒，搭在从蓉腕子上的手止不住的攥紧：“他竟为了那妖妇，疑本宫至此！”

底下同样被搜查了寝宫的沈宁二嫔，亦是抹着眼泪，气道：“谁说不是呢？太妃娘娘，您可得给臣妾们做主啊，臣妾们每日谨遵太妃和陛下教导，从无半分逾矩言行，更无半分害人之心。陛下他……他总不能因为贵妃娘娘出了事，就都赖在我们姐妹头上吧？”

“出事？她能出什么事，还不都是她自己做的孽！”

韩贵太妃越发动怒，想着陈盈那人作恶多端，如今恶疾缠身，倒也是她的报应。

更何况，她还听说，贵妃不单是病重那么简单，还似乎是撞了邪祟。

韩贵太妃思及此事，就难免要想到死去的李妃和慧文。她原先对于邪祟之事本是十分厌恶，但这回因是陈盈撞上，她倒想叫声好了，便趁着御林军搜查寝宫的时候，唤来从蓉道：“走，扶本宫去凝月宫看个仔细，本宫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鬼来缠着贵妃。”

从蓉低低应声，搀扶住她，一面走，一面温婉劝道：“娘娘去看贵妃便也罢了，只是鬼神之说倒不可信。”

“怎么不可信？空穴不会来风，她陈盈做过什么，比你我都清楚。”

若不是心虚，又怎会见鬼？若不是见鬼，又怎会吓得把命都要丢了，连太医都查不出端倪？

韩贵太妃冷哼一声，旋即带着沈宁二嫔并从蓉等人去到凝月宫。

凝月宫里，贾妃甄妃乐嫔安嫔四人恰也风闻了贵妃病重的消息，忙都一早赶了过来。

其中甄灵云和乐晚晴是最为诧异的，明明昨天晌午的时候，她们来看贵妃，贵妃还是有说有笑的模样，怎么一夜不见就病重到人事不知的地步了呢？

二人深觉有异，但碍着陛下还在殿里头，一时立在那纱橱之后，隔着天青纱帐也不敢多问许荀什么。

没多久听闻太妃娘娘来人，几人才忙出去殿外迎候了太妃。

太妃不想她们今日到得如此齐全，点点头示意她们平身，方往飞羽殿走去道：“贵妃现今如何了？”

甄灵云回道：“还没有醒来，许太医正在给她施针。”

施针？心里的病，施针能救得了什么？

韩贵太妃隐隐不屑，甩袖进内，见君王竟还在贵妃床前坐着，不觉诧异道：“皇上今儿没去早朝吗？”

周弘治不意她这时候过来，忙起身道：“儿子给母妃请安。”扶着太妃娘娘坐下，“贵妃恶疾加身，朕不放心，就罢朝了一日。”

“你不放心？你不放心又能如何，难道你是太医，会医术不成？”

韩贵太妃不甚赞同地瞪一瞪他，转过头去，瞧着贵妃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只有呼气却没有吸气的模样，饶是她再不喜贵妃，这会子也让她的情形惊了一惊，蹙眉问那许荀道：“还没查出来什么吗？”

许荀一脑门子的汗擦都来不及擦，见太妃相问，手上一面扎针，嘴里一面道：“昏厥的病因有许多种，贵妃娘娘此番昏厥却来得蹊跷，单看脉象似有不足之症，但看表象，却又不是，微臣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连许荀都拿不定主意，看来贵妃这病真个是稀奇了。

韩贵太妃面色古怪，垂眸沉吟片刻，才扭过头向周弘治道：“皇上有没有想过，或许贵妃病不在身上？”

不在身上是什么意思？

周弘治双眸微微一睁：“母妃是不是听什么人胡说了些什么？”

韩贵太妃叹一口气：“本宫听什么人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贵妃的情形摆在这儿呢。”她还想要往下说，但看了看四下站着的妃嫔，欲言又止，却道，“相国府那边可曾知会过了？”

不管怎么说，贵妃眼下只怕是好不了多久了，他们或早或晚都要给相国府一个交代。

总不能等着贵妃故去，才着人去知会相国吧？那样以来，岂不让相国府误会，是他们害了贵妃？

周弘治岂不知这个道理？可就因知晓，他才心惊，若当真到了知会相国府的地步，贵妃她、她是不是当真不会好了？

“皇上，这事上你就不要犹豫了。”

韩贵太妃冷眼瞧着他迟疑不决，不由督促了一句：“再怎么说，贵妃是从他们相国府出来的，现下贵妃有疾在身，相国府派了人来侍疾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