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亦在外头听见说笑声了，忍不住在心头道声糟糕，怕是贵妃娘娘又来得迟了。

忙忙给黎姜打起门帘，进去一瞧，果然内里除了甄妃、贾妃、沈嫔等人，还有许多夫人小姐，看样子应该是前来登高的大臣们的家眷。

因她主仆两个来得意外，太妃娘娘原本正与一位诰命夫人笑谈到陈年旧事，让她这么一惊扰，不悦地扫一扫眉，道：“贵妃娘娘怎地也来了？”

黎姜听她的语气不善，眉目几不可见的动了动，旁边银霜正怕她一时脾气上来，再顶撞了太妃，忙低低咳了一咳。

黎姜明白她的好意，想着这一回倒真算不上是自己有理，遂弯一弯身子，薄施一礼，低声告了罪：“臣妾顾念着赏风景，不意来得迟了，请太妃娘娘恕罪。”

她自打被张嬷嬷和吴嬷嬷教习过之后，于规矩上已经十分熟稔，太妃便是想要拿捏她，当着这么多夫人小姐的面儿，也不好鸡蛋里头挑骨头，再寻她的不是了。便也点一点头，嗓子眼里嗯了一声，就当是饶过她这一回。

那边太妃娘娘的近身宫娥从蓉早已给黎姜备下了座椅，黎姜客气道过谢，安身坐在那椅子上。

满屋子的夫人小姐，便都纷纷起身给她请了安。

因是五品以上大臣之家的女眷皆要上山登高，是以相国府的夫人王氏和二小姐陈霜并大嫂姚氏也正在陈霜对面坐着。抛开家规不谈，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她二人自然也得给身为贵妃的黎姜请安。

黎姜上一次在宫中已见过了陈盈的娘家人，这会子见她们请安，着实过意不去，忙免了她们的礼，笑道：“咱们是自家人了，没那么多规矩。”

王氏笑道：“若是娘娘归宁，我们自然不必行这个礼，但如今是我们娘几个觐见，该有的礼数都不能缺的。”

座上太妃娘娘听见，难得对王氏高看一眼，点了头道：“相国夫人说的很是，这家国天下，没个规矩可不能成方圆。”

“谁说不是呢？”王氏笑着颔首，对于太妃娘娘的赞赏很是受用，“不瞒太妃娘娘，我来时就仔细叮嘱了小女，叫她务必要守规矩，只恐她稍不留神就在外失了礼仪，叫人看笑话呢。”

太妃娘娘闻说，笑道：“有夫人这般尽心教导，你们府上的二小姐果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倒不像有些人，在家中的时候尚且还有几分贤名，这一入了宫却开始浑然忘形起来，把那些个规矩全扔瓜哇国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虽言笑晏晏，但那言下之意分明剑指黎姜。

王氏从陈相口中，依稀听说过太妃娘娘不喜陈盈，此刻见她话里有话，指桑骂槐，哪里敢接她的话茬儿？便掩口笑一笑，打个马虎眼道：“宫中的几位娘娘，臣妇瞧着俱都是百里挑一的，不知比霜儿强了多少，太妃娘娘快莫谬赞了。”

韩太妃抿唇一笑，早听说这位相国府的继夫人有几分本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王氏不接她的话茬儿也没什么关系，横竖她要说的话也都说完了，座下的那个人再要听不出来，可真就是傻子了。

黎姜自然不是个傻子，听得出来太妃说的话那个得意忘形的人就是她。

可说又能如何呢，谁上学的时候还没被老师点名批评过？还不是批评完以后，该干嘛仍干嘛。

由是对于太妃娘娘的一番敲打，黎姜浑不在意。

太妃娘娘瞥她一眼，看她神态自若的端坐在一众女眷堆里，像个白雪捏的无心人一般，心头一鲠，倒是气都气不起来了，只得暗收了眼色，淡淡含笑向众人道：“今儿是重阳佳节，该当登高赏景才是，我老婆子腿脚不利索，爬不上那观景台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倒可出去转一转，不必拘在这里，了无生趣。”

她这话一出，坐她旁边的那位夫人，当先便笑开口道：“臣妇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太妃娘娘既是留在这里，不如多留臣妇一个，陪您说说话成不成？”

“你这算得什么上了年纪？”太妃失笑，轻点一点那夫人的额梢道，“你若是想耍滑懒怠动，我倒可留你坐一坐，若是说年纪大，这在座的几位夫人，没几个比你年纪小的吧？亏你还是琅琊王家之女，怎地如此惫懒？”

琅琊王家之女？

黎姜闻言心头一动，不自觉就将目光瞥向上方，见那位夫人身着一袭湖青洒花的长身褙子，露着白缎滚边的衣袖，如西湖神女一般，纵使眉梢眼角有了岁月的沉淀，但那面容却仍是卓彩盎然。

果不负奇女子之名。

谢夫人亦在座上瞥见了黎姜打探的目光，相较于黎姜对她的陌生，她对这个贵妃娘娘从前倒是有个几面之缘。只是那时候见她，她还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如何这一次再见，倒改变这么多了？

艳丽之色虽还是从前那般，可是通身的气度，却已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再一想到自家夫婿从宫里带回来的那一道数学谜题，谢夫人对于眼前的贵妃娘娘亦有几分好奇起来。

她们坐在殿中闲话不久，前头就有人过来通传，说是观景台那边已经备好了桌椅，请诸位娘娘、夫人、小姐们过去。

太妃娘娘说到做到，真就没动身，殿中便留了谢夫人等几人一道坐着，余者皆由黎姜带了出去。

黎姜如今身为贵妃，中宫无主，她便算是万寿宫的半个主人。

头一次担当此等大任，黎姜多多少少有点紧张，好在她今日带来的惠草和银霜都是宫中数得着的厉害人物，不消她吩咐，便已把各宫娘娘并诸位夫人小姐的座次安排好了。

吃罢饭，按着规矩，黎姜只需带领众妃等人在万寿山的御花园转一转，便可圆满的完成任务。

叵耐这一起女眷因见太妃娘娘没有同来，领队的贵妃娘娘看上去也甚是好说话的模样，便有一个侍郎家的小姐撺掇着要好的陈霜去同黎姜商量，可不可以再到后山下转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