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何事了，可是被动防守总是敌不过主动出击，还未安抚下邹瑶，便听到她当着开元众食客的面，大声惊呼：“你和墨流尘好上了？你们......你们还住在一个屋里？......”

顿时邻桌几个熟悉凡星的窃窃私语起来，这永安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有什么新鲜事和风吹草动，都会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尤其她得罪的人也不少，这话若是传出去，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指不定被别人怎么说道。

凡星忙一筷子夹起一个肉包子塞进邹瑶小口当中，龇牙咧嘴责备道：“姑奶奶，你就不能小点声？”

邹瑶呆呆的打量着凡星和墨流尘二人惊诧不已，复而问道：“你二人？真的......”

凡星忽而面上飞过一抹红晕，她内心已然认定自己是墨流尘的女人了，在自家小姐面前又不好扯谎，只能默不作声，假装没有听见。

而愈是如此，邹瑶越是信了阿蛋的话，此时既然在凡星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那便是她默认了这件事情，本来以为凡星此次回来会成为纪沐云的夫人......可是世间之事果真不可预测，诸行无常，人事无常，那日在永安城决绝离开之人，现在却守在凡星身侧，还成了她一生牵绊。

眼前二人鸳鸯双碧天作之合，凤凰于飞郎才女貌，邹瑶好生羡慕，蝶交飞，莺对语，她在心中相较纪沐云本就偏向墨流尘，顾凡星自诩聪慧过人，可是她情系何人早已被邹瑶看的明明白白，如今叫她应了心，自是开心，邹瑶出门迎喜，免不了打探：“你二人是这次襄都定情的？”

定情？究竟是在竹月阁那一夜？还是悬崖边被他相救的那一日？亦或者早在永安城讨玉时就已经倾心？......几次别离，数次相逢，一次比一次难以放手，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曾经她以为对纪沐云的感念和崇拜便是女子对男子的情爱表现，可如今看来，再重的恩情都敌不过眼前这绝世之人的一抹情深，与他在一起，皆是阑珊春色，韶光繁华。

凡星再大咧，却也还是个姑娘，这种问题只叫她面上难堪，如此羞涩之事叫她如何能说的出口？性子坦率上，她还真的自愧不如面前的邹大小姐。

邹瑶等了许久终于听到凡星隐隐约约从嗓子眼轻轻：“嗯”了一声。

这厢还未等邹瑶回应，墨流尘便顿时喜出望外，即便是蓬壶的瑶姬仙曲，也抵不上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这沐盆之夜的误会没有解释清楚，果真是个好事！他暗自庆幸自己学会了撒谎和隐瞒，世人都说谎言害人，可如今他还真觉得适当的谎话有益于有些事情的促成。

这声应答出口，就连阿蛋都震惊不少，他自以为二人关系不可能发展如此迅速，毕竟中间还有一个纪沐云，可眼下他二人竟真的......那日后夺取兽丹之事岂不是又添了一难......

阿蛋心中矛盾纠结，墨流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峚山法力高深的神仙，虽他知晓墨流尘玉佩已失，但单单他的武功便可护姐姐周全，此般自是欢喜姐姐能与他举案齐眉。

可是若凡星与纪沐云撇清了关系，那日后自己的计划又该如何进行，只盼那纪沐云对她能情执深厚些......

邹瑶自然心思更加纯净，她虽也有自己的目的，但至少这目的简简单单，又无碍于任何人，她面上忍不住霁颜寻到凡星的眼神打问：“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日后是不是就可以跟着凡星沾些光了？”

“什么光？”凡星疑惑。

“丹瑜公子是墨公子的家人......那我岂不是可以经常看到丹瑜公子了？”她面上兴奋难以抑制，满满的欲念毫不含蓄。

果真，现如今的邹瑶已然不是曾经那个成天嚷着买糖人，听戏的小姑娘了，方才情窦初开，便成天心心念念那个仅仅见了几次的人。

满眼桃枝暗芳菲，遍地红豆道情深。

只是刚刚有了这兴奋之意，那疑窦便接踵而来：“可是......纪将军呢？”

此话一出，四下无声，凡星亦是增了一层暗愁，她不是没有审视过自己，不知为何每做一件事情，都要伤害不同的人，怎的就不能有两全之事呢？

而眼下墨流尘还在身侧，自家小姐丝毫没有避讳，真可谓是单纯之人......凡星忽而笑道：“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我与你也说不清楚，不如，现在就跟我一起回家吧！你在，也好护着些我，是该好好跟我家那倔老头道个歉了。”

她默默捋了捋发髻滑下的几缕碎丝，口中说的轻松，但所有人都知晓，她心底定然愧疚和惧怕，走了这么久又该如何面对那整日为自己操劳的华发之人。

修竹摇青，乔松凝翠，顾家茅屋腾着饭食的香气，屋内炉火将青石砖腾出一抹薄雾，竹篱像是换了新竹，结结实实挡在院外。

邻里见到凡星回来，皆是热情的打着招呼，大家都知晓她曾经跟着纪将军去了襄都战场，只当她傍上了大将军，对她毕恭毕敬，往日里那嫌她咋呼的王婆子都对她鼻是鼻，嘴是嘴，笑皱了一层面皮。

邹瑶与墨流尘、阿蛋三人立在院外，谁都没有上前一步，邹瑶小声道：“你走后，我跟顾爷爷说了你的事情，他那日倒也没说什么，想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而且这都多少日子了，气也该消了！”

“他什么也没说？”凡星杵在门口踌躇着，听到邹瑶这么一说，心下更是沉了沉......

这老头若是对自己又打又骂还不碍事，说明气的不厉害，但若是真生气时，他便一言不发，甚是难哄，如果真如邹瑶说的这般，那此次回来想必应该负荆请罪了，可这附近哪里来的荆条......

“我们走吧。”

墨流尘柔声道，他自然知晓该来的早晚都要来，凡星固执己见，被顾老头责备也是应该，如今杵在当地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能进了这院儿门见了顾老头，察言观色一番，才能知道该如何应对。

说着墨流尘抚了抚她的腰际，率先一步进了院子。院中依稀传来熟悉的柴扉响声，柴堆旁背对他们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似乎因为惧怕寒凉，头顶羊裘，身穿毛皮坎，一边砍柴，一边歇着脚。这把年纪身子骨还能砍动木柴的人不是顾老头还能有谁。

墨流尘默默地走到顾老头身边，伸手接过了斧头，顾老头一滞转身看到是墨流尘，先是一惊，而后笑意攀上眼角，他急忙夺回斧头，像是怕斧子太沉累到墨流尘，道：“流尘，你怎么来了？”

话刚刚出了口，他便察觉到身侧不止墨流尘一人，他急忙回头看去，浑浊的眼睛扫到凡星时，蓦地向后倒退一步，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继而又怔怔的凝视着凡星的脸，墨流尘急忙上前搀扶住他。顾老头先是震惊，而后竟然瞬间湿了眼眶，堪堪让凡星心中震恸，鼻息酸楚，老头就这么定定的瞅着凡星许久，面上表情复杂，双手微颤，他想说什么，可是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终究还是欲言又止。忽然顾老头埋首抹了一把脸，狠狠扔下斧头，转头朝屋内走去。

待到墨流尘回头时，凡星已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