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均下了命令，研究员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站在一边的苏家管家。管家一脸难色，但终究还是沉默不语。

“磨蹭什么！”苏越均吼道，“马上动手！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在荣家面前，飞翼也撑不了多久。”

“可、可是……”

“老爷！”管家咬咬牙，对苏越均道，“要不……再跟少爷谈谈？少爷他只是……”

“没那个必要，”苏越均一脸阴沉，“我这个儿子，从小主意就大得很。他要真能听次劝，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地步……”

“老爷……”

“在古地球时代，东方文化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孝道。父母给予儿女生命，养育儿女成人，儿女自然应当孝敬父母。百事孝为先，不孝者在古地球时代的东方文化中是一项重罪。那个时候，父母死后以身殉葬的子女才是孝道之典范。”

“星际时代开始后，东西方文化进行了大融合，又有地外文明的冲击，时至今日，古地球时代东方文化的精粹已十不存一。那时西方文明压了东方文明一头，才导致如今东方文明凋零至此，要复兴东方文明，就要从最基本最古老的道德律法做起！”

“可惜我致力于复兴东方文化一辈子，到头来竟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教好！他的人格已经坏了，留在世上也是为祸人间，对社会的发展进步一点作用也没有！既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最后能让这具身体派上用场，也算是全了他的孝道。”

苏越均躺到病床上，闭上眼睛说道，“开始吧。”

老管家叹了口气，对研究员摇摇头，然后背过身去。研究员战战兢兢地走到仪器前，刚要按苏越均的吩咐开始操作，却突然听到几声倒地的声音。

“呃——？！”

实验室中，原本在周围警戒的佣兵全部倒地，人事不醒，现场唯一站着的只剩他和老管家二人。

“怎、怎么回事？！”

研究员求救似地看见老管家，然而老管家虽然还站着，豆大的冷汗却早已把衣服打湿，脚下的地板上流出一滩黄色的液体，显然是因过度惊吓而失禁了。

“救、救命……”

“谁……谁在说话……不对……脑子里……向导？！”

“我……唔……”

“苏、苏若青……”埃文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苏若青，“他现在是……假、假死状态……由药物和生物电波共同作用的短时间内假死，已、已经快到时间了，十分钟内就、就能恢复生命体征……”

“我、我的工作是……在苏若青假死状态下，对苏若青和苏越均执行、执行换脑操作……”

埃文小心地看了似乎毫无察觉的苏越均。

埃文立即闭嘴，慌乱跑到控制台上操作。药剂被中和后，苏若青的生命体征慢慢恢复，不过假死状态会给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更何况为了试验，他已多次被强迫进入假死状态。

“卓苍……那个向导？”埃文问道。

“在底层……他、他……那不是我干的，我、我只负责换脑，向导方面……”

这么激动干嘛？慕云启分出一支精神触手来到研究所底层，在寻找到一个类似卓苍的人时，倒是大感惊讶。

是的，类似卓苍的人，怎么说呢，若不是此刻观测他的是精神触手，如果让慕云启亲眼见到此人的话，还真认不出来。

倒不是说他也换了个身体，而是此刻的卓苍，跟向导塔垃圾场里的人体素材向导没什么两样。

被束缚在金属支架上，就像是被挂在肉食处理工厂里的动物一样，□□，身上插满了导管和电极。

头发已经花白蓬乱，皮肤松弛，肌理萎缩，特别是那张脸，就像是失去了肌肉的支撑，只剩下一张皮挂在面部，眼睛宛如一潭死水。

看到这样的卓苍，慕云启倒是没有幸灾乐祸，只是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难怪一路上没有遇到向导的阻碍，卓苍已经是个废人了啊。

“庄园内威胁排除，可以全面进攻了。”

发起命令后，近地轨道上的云铮佣兵团降落在庄园外，纷纷从漏洞处涌入庄园内，正面与飞翼佣兵团交战。战斗持续了3个星际时，苏家庄园失去战斗力，2300名飞翼佣兵团成员或死亡或被俘，庄园内其他人也被逐一俘虏。

进入庄园后，慕云启来到了地下研究所最底层。亲眼见到昔日导师的惨相，慕云启已经没什么心情把他怎么样了。什么复仇，什么血恨，对于一个连灵魂都丧失的人，做什么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效果。

说起来，慕云启也并不恨他，他只是向导塔体制下的一个缩影罢了。失去了向导塔的背景基础，卓苍不过是一匹孤狼，连自己的哨兵都舍弃了，他还剩什么呢？

试着用精神力接触了一下卓苍的大脑，然而那里面只剩下一片风暴。如之前所料，卓苍的精神力确实有了突破，以他现在的精神等级，实战力已经超越了s级，若是让图灵和另一位s级向导一起与他交战，还真不能确定赢的是谁。

然而已经无关紧要了，卓苍的精神世界已经崩溃，精神风暴席卷了每一个脑细胞，连本我也已经被吞噬。现在的卓苍，不过是一具空壳。精神风暴将他的精神体撕成碎片，就算是慕云启也无法从这亿万的精神碎片中读取出信息。

“你可想过自己会为成这个样子？”慕云启笑道，“估计没有吧，毕竟你是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就算失败，也会计划着如何东山再起，怎么可能料到自己也有今天？”

“我还记得刚到向导塔的时候，是你亲自来接的我，毕竟是3s潜力的向导，要从向导塔这么多导师中脱颖而出抢占资源，只怕是你也经过了一番苦战吧？结果呢？在得知我没有量子兽的时候，你的表情我直到现在也能清楚地记得。”

“你夸我聪明的时候有多骄傲，之后就有多震惊，你教我精神力运用的时候有多耐心，之后就有多厌恶，你亲自照顾我的时候有多亲切，之后就有多憎恨。我知道，你也去向校长争取过时间，你也想过要给我另一条路，就像帝国的无量子兽向导那样，成为国家的武器。”

“我本来应该为这些而感激你的，但在我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却亲自把我带到向导塔的人体研究所，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把我丢在那里。”

“我的母亲早逝，弟弟又是个傻白甜，父亲不喜欢我，继母和她的孩子们又对我虎视眈眈，在慕家我如履薄冰，我也不想这么早就长大，但我不得不逼迫自己。我的童年没有过过一天温暖的日子，所以在来到向导塔后，当你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关爱我的时候，我居然开始对你抱以希望。”

“那半年估计是我人生中最单纯的日子吧？虽然短暂，虽然全都是欺骗，虽然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收场，但毕竟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不是吗？上辈子啊，在大伯带我离开向导塔时，我还曾天真地想要去跟你告别呢。”

“后来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你往上爬的工具而已。在扔掉我后，你转身就把我忘在脑后，就像是个根本无足轻重的路人。你知道吗，我的演技有一部分来自于你，是你教会了我如何隐藏真面目，你教我的太多了，你确实不愧是我的导师，各种意义上哦。”

“知道你这么恨我，还真是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呢。毕竟在你眼里，我终于不再是一件垃圾了不是吗？不过可惜的是，那个兼有能力与演技的导师，却成为了一个疯子。如果你不是将你的哨兵当成可抛弃的工具，或许你们两个加起来还真能给我造成一定的威胁，毕竟他的实战力和精神力都相当了得啊。”

“但我就知道，禀性难移，你当然会抛弃你的哨兵，因为他跟当初的我一样，只是一件工具，用完之后就可以扔进垃圾场，再也不看一眼。”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以你的智商与谋算，你会找苏越均合作，利用他来达成你的目的。你的精神世界已经崩溃，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去读取苏越均的大脑。但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抱着怎样的目的，以怎样的心情来冒险跟这只老狐狸合作？到最后，你倒给我留了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真是遗憾啊，你可知道这次作战中，考虑到你的因素，我专门制定了多少后备计划吗？就算是图灵他们两个加起来我也不能放心，没想到你却令我如此失望。算了，毕竟你也曾经是个强敌呢。”

慕云启走到控制台前，关掉了所有装置。看着指示灯一个个相继熄灭，导管中的液体依次停止输入，那具苍白的身体也似乎在一点点黯淡下去，失去了最后的光彩。

卓苍的头微不可见地垂了下去，心跳停止，象征生命的血液不再循环，大脑中的精神风暴也一点点平息下来，慢慢地像删除文件一样消失，最后彻底成为一片空白。

代表死亡的空白。

走出房间后，等在外面的士兵行了个礼，询问道，“慕先生，里面的人要如何处理？”

“死人还能怎么处理？”

“啊？”

不理会士兵的惊讶，慕云启返回了地面庄园。战斗已经结束了一小时，战场已经打扫干净，尸体在庄园外的田野里排列起来，活着的俘虏被分别关押。

苏越均被放在大厅的沙发上，只剩下身上带着尿骚味的老管家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照顾。见慕云启带着人进来，老管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带他去梳洗休息一下，可别把人吓傻了，”慕云启吩咐道，“这可是重要的人证，他将会带我们找到无数可用来定罪的物证，要好好安置，知道不？”

“是。”

无视老管家的意愿，两名士兵立即将之拖走。慕云启坐到苏越均对面的沙发上，替他解开了精神锁。片刻后，苏越均慢慢转醒，在短暂的迷糊后坐起身，第一时间便查看自己的身体。

“怎、怎么可能……没成功？”

苍老的手上皮肤皱起，哨兵的敏锐还在，声音也是原本的沙哑。

“苏若青已经醒了，毕竟是年轻人，就算多次假死状态给身体带来负担，不过以这里的医疗仪器和药物储备，恢复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等他回去，虹光集团还是他的，而且，等到你的判决下来，连苏家也是他的了。不管是年轻的身体，巨额的财富，还是光明的前途，你想要的一切，都是他的。”

苏越均震惊地望向对面，在看清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喝茶的人后，面部立即扭曲。

“慕云启……！！”

“顺便告诉你一声，荣铮已经拿回了他的母亲留给他的遗产，不管是能源石还是麒麟。啊，过两天又会有个大新闻呢，‘探险小队于边境荒星寻得苏若白女士遗产线索，荣少将成功取回母亲遗产并绑定圣兽机甲麒麟’什么的。”

“麒麟？！你、你们……果然是你们拿到了麒麟……不过，荣铮能绑定麒麟？哈哈哈哈，麒麟不过是一堆碎片，就算你们找了田耀大师过来……”

“果然人年纪大了脑子就不好使了，”慕云启摇摇头，“你以为，我们当时为什么要烧掉苏若红女士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