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5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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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翠木兰舟
石缝狭窄,视野逼仄,只能望见小半间凉亭。
等那赭黄袍服的幼小身影欢声蹦跳着从眼前闪过,才看清亭内的石几上果然铺开了熟宣,洗砚色盘一应俱全。
一只白皙纤瘦的手正悬腕抬笔,在纸上运转勾勒着。
萧曼胸中不自禁地砰跳如鼓,紧攥的掌心也被汗水沁湿了。
好几天没看到他人了。
刚才能算见过吗?虽然说了话,却是隔着门的。
尽管知道只会徒然惹起伤心,可她还是想看那张俊美的脸,哪怕瞧见的只是一副冷漠凉薄的样子。
就看一眼,一眼便好,权做慰藉,然后悄悄地离开,不叫他知道,也不叫任何人知道。
她又凑近了两分,斜着眸想把目光侧过那道石缝边楞的死角,却不料对面提笔的手恰在此时抬起,像墨已用得淡了,顺势探伸出袒露的小臂,在色盘上撇蘸。
那白润的肤色动人心魄,日光下看更觉莹润,萧曼胸中的砰跳蓦然更剧,手脚也微微发颤起来。
然而,她很快发现那手臂上并没瞧见原本该有的经络起伏,也没有半点劲力充盈的感觉,纯粹只是温文细腻。
正自诧异时,那被另一只手捋起的袍袖忽而滑至肘弯处,颜色竟是深沉的青蓝。
“哈哈,吴先生,你真厉害,画得和朕一模一样,哈哈哈……”
童稚的欢笑又响了起来,萧曼却似过耳不闻。
对啊,今天是双日,又到了该经筵小讲的时候,吴鸿轩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怎么会是他呢?只不过自己浑浑噩噩,把这些全都忘到了脑后。
失望么?
似乎也说不上,只是那颗刚刚还怦然不止的心忽然沉寂下来,胸腔里仿佛一下子变得空空如也,一丝感觉都没有。
以为他在这里,这心思打从一开始就是想当然的一厢情愿,徒然可笑而已。
她也觉得好笑,之前琢磨了那么多,也下定了决心不再胡思乱想,结果却仍就是搁不下,放不开,扯不断,活脱脱就像个傻子。
她抽唇苦笑,木着眼缓缓转身。
“啊,小的见过秦少监……陛下,是秦少监到了!”不远处蓦然响起内侍略显错愕的见礼声。
“是秦祯来了?秦祯,秦祯……”
萧曼闻声顿住了步子,几乎还没来得及收敛面色,澜煜便从湖石那边奔了过来,抱住她惊喜交集地问:“秦祯,你好了么,不难受了吧?”
她有点哭笑不得。
要说难受,恐怕没有什么时候能比得上现在心如空洞的感觉,但若真这么当面回话,那自己“特意”跑过来又算作什么?更何况到了这地步,也不该把心思虚耗在无谓的伤神上了。
她暗叹了口气,点头淡笑,随口应说自己已好些了,又想吴鸿轩在这里,相见着实不宜,否则说不得又要再生事端,还是及早回避的好。
正琢磨着寻个说辞离去,澜煜已先扯住她笑道:“你来得正好,快来陪我一起玩,快!”
他一副兴冲冲的样子,不由分说拉着便走。
萧曼这会子竟有些拗不过他的力气,也无法开口,只好硬着头皮不情愿地跟他走了过去。
吴鸿轩此时也已起了身,站在亭外依礼相见。
萧曼微垂着眼,觑见他暗含真情关切的目光,心里虽不是毫无所感,但更多的却是尴尬。
照理跟秦恪说过那些话之后,原不该再有这么多畏首畏尾的顾忌,可也不知为什么,她却反而更加难以释怀,也愈发坦荡不得了。
不愿直面,又不好来了就走,无缘无故这事儿竟变得两难。
她还了礼,也不去看吴鸿轩,便躬身退后,寻思着稍时便找个机会走了。
澜煜却是兴致高涨,又拉她到亭中,指着石几上的熟宣:“秦祯,你看,你看,这是吴先生画的我,像不像?简直跟真人似的!”
萧曼没什么心绪看画,但也不好拂他的意,落眼过去,见那画卷大略已成,画的是几名内侍赛放纸鸢,澜煜坐在亭榭内的御座上,虽不是蹦蹦跳跳的欢跑模样,一副君王的巍然做派,但面上笑逐颜开,兴致勃勃,孩童的喜乐之情跃然纸上,颇为传神。
他用的是工笔技法,不但人、物都惟妙惟肖,构图设色更是丰润多彩。萧曼虽然对画所知不多,但自幼在父亲那里也受了些熏染,此时便觉出这画的功底非凡,颇得前朝古风之韵。
没想到这吴鸿轩腹中不光只有诗书文章,丹青也如此了得,着实让人大出意料之外。
她起初无心,这时看在眼里也忍不住点头赞叹,目光撇转,见他也已跟到亭中,恭敬侍立在石几对面,眼中依稀还带着刚才那种关切之情,脸上却已止水无澜,不光没有一点借此画邀功博宠的意思,反而像心思全没在上头。
“多承陛下和小秦公公谬赞,微臣这点粗浅技艺只能随性乱涂几笔,今日在陛下面前现拙,实在惶恐之至。”
“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明明是好,却非要说不好,朕最讨厌别人这样存心假情假意的了。”
澜煜皱眉撇着唇,对他这番谦虚中庸的话颇为不屑,跟着又展颜笑道:“朕说好就是好,这张先搁一边去,你再帮我画一幅有秦祯在的,一定要好看,要笑的,上次秦恪画的那叫什么呀,难看死了,你可仔细些,千万别跟他一样哦!”
什么叫难看死了?
小孩子童言无忌,全不想这话一出口,传到那人耳朵里会惹出什么事儿来。
萧曼不自禁地酸了下牙,背心暗抽着发冷,见吴鸿轩也蹙眉微怔,这时抬眼望过来,赶忙避过头去,略想了下,便讪笑道:“陛下说笑了,奴婢现下这副脸色,叫谁看着也觉晦气,怎么能画出精神来,可不是难为吴大人么?还请陛下……”
“不碍事。”
话未说完,吴鸿轩便在旁边接了口:“这人不止看面相,端的还是形神最要紧。小秦公公病体初愈,气色稍有不佳,笔头上多着些暖色,也就补全过去了,陛下既然开了金口,臣自当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