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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59.3万

第197章 暖风迟日

书名: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字数:2097 更新时间:2024-11-17 04:08:59

花是淡缃,草是苔青,衣是缟素。

金韵为础,翠意散嵌,其上玉柱独矗,纤尘不染。

萧曼有点惊诧于眼前所见,只觉这些铺陈的颜色一下子不再鲜明,全然是在为他点缀。

尤其是那张俊逸无俦的侧脸,更是气蕴于形,难以描画。

灰蓝的天光只把四下里压沉了,像是专为他作衬,丝毫也压不住那丰润勾勒的莹色,当真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哪里是促然而生的景致,倒像原本就是如此,浑若天成,落落自然。

能生就这样一副好皮囊,也是罕见,她不由心里暗赞。

这时候气静了,面和了,人瞧着也没那么惹厌了,还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卓然风骨。

倘若不是个去了势的宫奴,大约也不会催逼出这样的心性,说不定能养出个儒雅谦和的翩翩佳公子,怕单只凭模样,便不知要倾倒多少人。

只可惜却混迹于宫中,错入了这条路,如今夫复何言。

“叹什么气?”

她鼻间的吐息虽轻,却已被他听到了,这问话随即接踵而至,叫人猝不及防。

萧曼心头一跳,像被他窥破了心事,赶忙别开眼:“没什么……就是觉得……嗯,觉得这花落得可惜……”

她随口应着,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几不可闻。

说起来,先前她的确是这么想来着,现下却像在扯谎说瞎话,耳根不由一阵热烫得发胀。

秦恪没转头,依旧负手站在那里,仿佛入定了似的,刚才那句问话更像是妄然臆听的。

她看得见他淡然的眉眼,但好像染上了一层说不清是愁是伤的情绪,静得让人也跟着心头沉重。

“可惜么?”

隔了半晌,他忽然呵声轻笑:“我小时最不欢喜的便是这桂花,乱糟糟地遮着眼,什么也瞧不见。”

这树这么高,花都长在上头,遮阴还差不多,怎么会遮眼?

萧曼暗觉奇怪,但听那言下之意,似乎他与这天香台阁牵缠着往事,却与自己相反,全不是什么舒心开怀的回忆。

老实说,她对他的往事也有几分好奇,这时候早将先前的不快忘到了脑后,望他试探问:“师兄……在宫外还有家人么?”

“家人?呵,我可没那个福分。”

秦恪嗤着鼻,像在笑她,又像在自嘲。

明明是好好在问他,莫名其妙又甩下脸来,既然如此刚才又拿话引人做什么?

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压根就不可理喻,也犯不着同他置这个气。

萧曼被这一僵弄得没了兴致,想着呆在这里也是尴尬,正思忖着怎么寻个借口告退,就看他忽然侧了个身,往树下又走近一步,抬起手来揪下一截未落的花枝。

“听说过棺材子么?”

她听得浑身一震,怎么也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

孕妇之死通常都是一尸两命,但其实胎儿凭着赤宫内仅存的一点养食,多少尚可捱一段时候,倘是将近足月的,若能及时接生出来,或许还能保全性命。

但这种事毕竟骇人听闻,一旦有行将装殓,再忽然产出的孩子,民间便都视为克母丧家的怪胎,历来是极不祥的东西,人人闻之色变,轻易闭口不谈,有的一见便直接同母尸钉死在棺材里,下葬了事。

萧曼从前在家翻阅医书时,也见过几则记载,但没真正见过,总觉这该算是天下最凄惨的事之一。

明明是命不该绝,却得不到丝毫怜悯,大多终究难逃一死,极少的虽然侥幸得活,也尝不到半点世间的人情温暖,反而一生横遭白眼,被人唾弃。

现下他突然说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该不会他就是……

这次萧曼没敢再接口,只看着他发怔,心中悸悸的冷,又有些释然,似乎开始明白他这副阴恻恻的脾气究竟出于什么缘故了。

秦恪像也没有让她接话的意思,手中捏着那枝花捻动,淡淡的金色打着涡旋,蕊瓣本来各自鲜明的颜色搅混在一起,渐渐有些不分彼此。

“我记得那时住在京郊一处山里,那村子不大,总共二十来户人吧,小归小,村口却有个义庄,我就住在那义庄,家里没别的人,只有一个管庄的先生,当初以为那就是我爹,后来大了些才听他说不是,只不过看我躺在棺材里可怜,又没人要,便抱来养在身边。”

他唇角勾挑得更甚,笑中的自嘲之意也越发的深了。

“我起初只道他在说笑,后来才发觉村里的孩子都不愿跟我玩,只会骂着棺材子,一边骂一边追着拿石头砸,追不上便堵在山下不叫我回家,倘若追上了便是一顿打。我先头打不过,只能受气,后来力气大了点,终于敢反犟,结果失手打伤了一个,那家人不肯罢休,全村的人一起到义庄寻事,我那养父是个老实人,只能赔了压箱底的几文钱,连义庄先生的生计也丢了,可也没怪我,没多久便郁郁死了。”

“啊,他也……”萧曼掩口一讶,心头砰跳不止,见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忍不住走近问,“那你怎么办?”

秦恪手上一停,那枝花蓦然顿住,一片叶瓣像是禁不住这收势,登时落了下来。

他望着那花瓣从手边滑过,翻卷着飘然落地,始终怔怔不语,像是不愿再提及那段往事,就如这花瓣一样,任它凋零,融进泥土,归于无形。

“后来,我不再寻人打架,轻易也不再离开义庄……那屋后有株桂花树,应该和这棵一样高,花的颜色也差不多。我那时老喜欢爬上去望远,可是花开得太密,总挡着眼,我就把它们一朵朵都揪下来,直到眼前阔了,就站在最高处,远远地朝山口那里望,等着我亲爹哪天来接我离开那地方。”

说到这里,他声音又沉了下去,眼望着前方,恍然就像当时那样孤寂而凄凉的等待。

萧曼只觉胸口揪蹙得疼,眼眶也有些酸涩,咬唇勉强忍住,凑上前去,纤纤的手轻抚在他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