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渊
作者:流玉斋 | 分类:其他 | 字数:105.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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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各为其主
禁卫军得了崔佑的吩咐, 调了匹快马便连夜出了城。
城外的官道平坦宽阔, 又逢入夜少有车马往来,禁卫军一路打马跑了两个时辰就已到了梁州的边界。他正要调整方向前往驿站换马, 忽整个人自马上摔了下去, 身子滚出老远。
禁卫军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 突然整颗头颅自脖颈断开, 头颅带着血一路滚进了草丛。
跑远了的官马此时却又跑了回来,马上还坐着一人,周身穿了黑『色』的夜行衣。他将马勒停, 跳下马走进草丛, 在那尸体上搜索了一会儿, 找出了个信封塞入怀中, 又自地上提起那颗头颅和尸身,拖入了不远处的小树林。
待尸体掩埋妥当了, 他又清理了一遍草丛中的血迹,随即跨上那匹官马, 朝着梁州城的方向跑去。
五鼓声起,梁州城的夜已到了尽头。
城中某处的街坊, 一条黑影迅速越过围墙进了一座小院。那黑影身形敏捷地落在了孙昊的房外,默不作声地推门而入。
屋里,孙昊正合衣靠在塌边打盹,就在那黑影进门的瞬间,他睁开了眼。黑影上前扯开蒙面的黑布,将怀中的信封交到孙昊的手上。
孙昊展信问道:“老三, 怎么去了这么久?”
老三道:“官马脚力确实上乘,若非那人打算去驿站换马,恐怕我也没机会追上他。大哥你且放心,尸体都处理好了,不会叫人发现。”
孙昊捏着信纸,自上而下扫了一眼,忽眼中闪过一片阴鸷,道:“甚好!崔佑以为自己抓着了我的把柄,打算给京里的那位通风报信。可惜,他的主子看错了人,以他崔佑的手段又怎么配和我斗!”
说到此处,孙昊的眼睛忽然顿住了,他牢牢地盯着信纸下方角落里的一枚小方印章,握信的手也抖了起来。
老三见状,忙道:“大哥,如何?这信里还写了什么?”
孙昊盯着那枚印章上的“北斋”二字瞧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道:“老三,这下可好了,梁州这边的情形比你我想象得还要复杂些。”
“怎么?我们遗漏了什么?”
“是遗漏了一些东西,却不是什么坏事。老三,只怕你做梦都想不到,这个道貌岸然的钦差大臣,根本就是个两姓家奴。他的这封信根本不是要送去给皇帝老儿的,瞧,他的其他几个儿子也正盼着京里出点『乱』子呢!”
老三问道:“大哥,崔佑不是天子的心腹么,难道他另有其主?不对啊,送信去的禁卫军是大内的人,有怎么可能会给其他的主子送信?”
“笨,崔佑就不能将禁卫军换成自己的心腹么?”孙昊冷笑一声,道:“崔佑出身国子监,人人都以为他是天子一手提拔上来的嫡系心腹。要不是因了这枚印鉴,我也不会想到,他在进入国子监前,就已经与北斋书院有了往来。没准,他就是北斋一党故意派去老皇帝身边的内应。”
“北斋书院,那岂不是朝中北斋一党出来的地方么?”
孙昊眯了眯眼,道:“就是这个北斋一党,如今这群人在朝中势力日益壮大,老皇帝之所以由着他们,便是想要北斋一党对太子一派有所牵制。而这北斋一党私底下又对素有贤能之名的四皇子示好,那你说,崔佑真正的主子会是什么人呢?”
老三了然一点头,道:“这么说来,四皇子确实有理由觊觎太子的储君之位。”
孙昊却不以为然道:“哼,凭他四皇子的出身,也想觊觎储君之位。老三,立刻去鸽房找来最快的信鸽,最好能追上半日前去给太子送信的那人。如今我们手里握有四皇子的把柄,一旦『逼』宫遭遇北斋一党的阻碍,崔佑的这份信便足以将这些老匹夫给清扫出局了。”
……
却说衙门里最近出了个名人,便是仵作学徒小七。虽然人看着傻了些,验尸的手段却毫不含糊。那日小七被澹台明带回来时,衙役们便发现官老爷对这小傻子竟格外和颜悦『色』些,纷纷猜想着,是不是膝下无子澹台大人打算要收干儿子了。
仵作胡老头倒真是摔断了腿,对衙门里发生的这些事一概不知,眼见停尸房这边没出什么岔子,便也索『性』不闻不问地过上了休养的日子。
这一下便忙坏了小七。
梁州城的治安虽好,却也架不住有人家中猫狗暴毙。一众衙役瞧着小七呆傻,便闹着玩似的拉了他四处奔走,给一些个死透了的猫狗验尸。结果玩了半日,城牢的狱卒便跑来抢人了,说是牢头戚九婴想见一见小七,给他牢里新死的犯人给验个尸。众人不敢与戚九婴对着干,便悻悻地由着狱卒将小七带走了。
小七一路发着愣,被带进城牢见着了戚九婴,才晓得戚九婴当真是想找他验尸。可更巧的是,戚九婴让他验的竟然就是前些天死于孔雀胆的莫娘。戚九婴没认出孔雀胆来,小七也只好跟着装傻,将尸体上下『摸』了一遍,扯了通有的没的,跟着就闭了嘴任由戚九婴自己苦恼去。
可也是恰恰这一回让小七给证实,莫娘的毒确实是她自己服下的,那毒『药』便藏在了她的后牙槽中。这一点就越发奇怪了,莫娘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女子,被姚羲和救济后留在侯府当差,怎么就会在后牙槽中藏毒了?这显然是暗人的习『性』。即便她不是杀手,也必然是潜伏在侯府的眼线,只是眼下还查不出她的主人是谁。
小七出了城牢,却也不急着回衙门。他在街边的小茶摊上喝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茶,眼看着天『色』渐黑,才『摸』出两文钱来搁在桌上,起身慢吞吞地向着嘉澜江的方向踱去。
等到了江边,他看了看周遭的地形,正打算绕个路去往高裕侯府的后山,哪知才转身,就见天空中有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俯冲而下,一双利爪向着他头上顶着的棉布帽抓去。
……
天『色』暗下,高裕侯府华灯初上。
李随豫站在书房中喂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只是那海东青的鼻端上多了块黑斑。他探手顺着它背脊的羽翅,另一手却捏着张被卷得发皱的信纸,面『色』淡淡地看了会儿,便将信纸放到了一旁的烛等上引燃。
火舌『舔』着焦黄的纸张,慢慢地燃成灰烬。李随豫重新端了盘炒米来,刚在玄青面前放下,便听身后的格子窗一开一合,一道人影自外边跳了进来。
穿了一身破旧棉袄的小七跳进窗户,一边掸着身上的几颗雨珠,一边熟稔地探手自李随豫手上抓了把炒米丢进嘴中嚼着。他掸完了雨珠,将头上的棉布帽扯了下来,又自脸上撕下张人皮面具来,咂咂嘴道:“这炒米这么香,难怪我的阿雪和你的玄青都喜欢。”
李随豫看着她笑道:“连玄青的吃食你也要抢么?不过我已听说了,梁州城府衙里的仵作学徒小七,验尸手艺精湛,深受澹台大人的喜爱,假以时日必当前途似锦。想必已有不少家的长辈,已请了人去胡老头家中说媒吧?”
千寻费力地将身上的破旧棉袄也一并脱了下来,往李随豫的说桌前一坐,端起他桌上的杯盏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笑吧笑吧,我前途似锦娶了美娇娘,便能将你这放『荡』不羁的小梁侯给抛诸脑后了。”
李随豫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千寻接着道:“你那锦盒里的宝贝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该不会是让人从孙二那里偷的吧?”
李随豫喂着玄青的手一顿,眉梢一动,道:“不是让你别看的么?”
千寻却狡黠一笑,道:“交给崔佑前,确实没看过,谁晓得崔佑当着我的面给打开了。”
李随豫见她如此,只无奈摇了摇头,道:“东西如何来的,不重要,只需崔佑相信那是孙二的东西即可。”
千寻见他面『色』淡淡的模样,心道果真是这人的算计。她也不追问,只换了肃然的神情,道:“今日来待不了很久,说完三件事我便要走。”
李随豫见她面『色』凝重,问道:“出了何事?”
千寻道:“出了何事,想必你知道的比我更清楚些。方才我收到了阿雪送来的黑玉令,必须立刻启程往临川走一趟。”
李随豫道:“我也是刚刚知晓,少将军和萧兄在临川遇到了些麻烦。我已命人去了,你且等等再走。”
千寻却道:“这次我却是等不得了,黑玉令是我给阿凌的那枚。于公,我涵渊谷得了黑玉令的嘱托,必须尽快赶去委托者的身边,这是我涵渊谷的承诺。于私,阿凌现在是我徒弟,若他遭遇危险,我无论如何也是要赶去他身边救援的。因此,我今晚就会出城。”
李随豫见她说得坚决,细思片刻,道:“若你一定要去,我让周枫跟着你,路上小心些。临川的事发生得突然,少将军只怕是找到了自证清白的证据,却遭遇了截杀。你且权宜行事,莫要太过涉险了。”
李随豫这便算是答应了,千寻接着方才说的道:“三件事,第一件,我只需你给我个定论,梁州这边你当真已有十足把握了么?”
李随豫看了她片刻,随即瞥了眼烛灯下的一片灰烬,道:“即便不是十足,也有七八成了。蛇已出洞,要拿便拿七寸。”
“好,那我便放心了。第二件,莫娘到底是谁的人,你心里有底么?”
李随豫目光一闪,道:“我心中有谱,是以多年来一直防备着她,不过直到近几日才得了证实。阿寻,此事你可不必深究,莫娘背后那人还不到与我刀剑相向之时。”
千寻颔首,道:“第三件嘛……”
李随豫却已当先道:“若找到那个叫做星河的刺客,我必会让玄青给你报信。”
千寻展颜一笑,道:“如此甚好,那我便走了。只是此时一别,恐怕不到腊月是赶不回来了。明年中秋,你我便在虞州城流霜居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