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傍晚十分，曼娜和尤胤一行人才从蔺公府中回到宫中。折腾了一整天，曼娜疲惫极了，她径直走到榻前坐下，道：“小葵呢？”

侍女约莫十六出头，身材饱满圆润，她用眼角大量了尤胤，然后道：“回夫人，葵姐姐去膳房了，医官局新送来了食方，葵姐姐的担心膳房的人做不好，便去守着他们了。”

“哦。”曼娜继续道：“青兰，这位是尤医师，将会在宫中呆些时日，你且去医官局报备，就说尤医师医术精湛，经我引荐，他将在宫中讲学数日，让医官局好生招待。”曼娜想了想，又道：“尤医官平日将来阁院讲学，无重要事宜，都不要打扰尤医师。”

“是。”

曼娜起身，从柜中取出一枚令牌，道：“尤胤，我知道你夫人身体向来不好，这枚令牌交予你，见此令牌如见我，你可以在宫内外通行无阻。”

“谢夫人。”

“好了，你们都去忙吧，我想歇息了。”清醒时太多未决之事萦绕脑海，这让曼娜越发觉得倦意竟然来得如此唐突，可自己却毫无抵抗之力。

“是。”

“青兰。”曼娜看着小葵白里透红的脸颊显得有些烦躁和慌张，她让自己显得平静地样子，挪开眼神，道：“一柱香后，你让玉儿来把房间收拾下。”

青兰疑惑地道：“夫人，内室的事情向来由葵姐姐和青兰伺候着，是不是青兰哪里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青兰一定努力改进的。”她最近总觉得夫人有时候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是不是她哪里做错了，被夫人嫌弃了。

“你做的很好，不过以后，这些小事不用你亲自来做，会有更重要的事情安排给你。”

“是。”青蓝有些窃喜，这莫不是“升官”了？说不定每月的月钱也会涨起来了。

刚走不远的尤胤，听到了主仆二人的对话。房门被关上，余阳打在窗棂上，尤胤回望，却望不见窗内的人了。

“尤医师，我带您去医官局，您随我往这边走。”

“劳烦青兰姑娘。”

“不客气的。”

“对了，青兰姑娘，平日里都是你照顾夫人起居吧？”

“是呀。”

“那夫人平时是不是时常都如今日这般乏力虚弱？”

青兰突然停下脚步，问到：“尤医师，你留在宫中并不是讲学，而是要给夫人看病，是么？”

“嗯，是的。”

“我就说我猜的没错。”青兰小声嘀咕，然后对尤胤道：“抱歉尤医师，做侍女的，主子安排的事，照做就是，一般都不会过问和随意猜测主子的意图。但我作为夫人的贴身侍女，还是要和你确认，我才知道有什么话可以讲，有什么话不可以讲。夫人把令牌交予你，说明你一定是夫人最信任的人。”

“看来青兰姑娘做事非常谨慎。”

“夫人待我极好，我也要努力成为夫人的左膀右臂才是。夫人自打回宫以来，就变得非常虚弱，且非常嗜睡，除了夜间，像这样每白日里也得睡两到三次。”

“夫人是否还有其他异常之处？”

“我到夫人阁院时间不长，觉得没其他异常。非要说起来，倒有一事，夫人刚回宫那会儿，就令人将阁院里的所有镜子都收起来了，这几日，我见夫人气色远比前些日子好许多，夫人也让人把镜子全部都复位了。”

“应该是尤医师的功劳吧？”青兰继续道：“医官局给夫人开了很少方子，夫人服用也有些阵子了，但效果并不佳，这几日突然好转，是尤医师给夫人诊治了吧？”

尤胤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沉默着，微微颔首。他清楚的知道曼娜现在的身体状况，世上恐难有人可以回天。这种煎熬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小公子出生。他停下脚步，想起静休寺那日，曼娜一个人呆着突然昏厥，险些就……

他略有不安地道：“青兰姑娘，且劳烦你替尤某走一趟医官局，我需折返回阁院侯着。”

青兰有些疑惑地问：“医师是担心夫人么？”

“是的，夫人醒来需要服用一些药物，我随身携带着，刚刚忘记交予夫人了。”

“哦，医师不用太惊慌，夫人这一睡也要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去医官局回来，时间足够的。”

青兰并不明白尤胤心中真正的惊慌，他问到：“夫人休息期间，青兰姑娘和小葵姑娘都不在阁院侯着么？万一夫人提早醒来，找不到你们怎么办？”

“夫人交代了没有着急的事情，都不能去打扰她，且期间也不许有人靠近房间，一些微小的声音都会惊扰到夫人。所以我们常常都会趁这段时间去办夫人交代的事情，一炷香之后会回到阁院的。”

“我还是需要回去一趟。”没有人时刻在曼娜身边，这让尤胤非常不安。

“那就按照您的意思，我且去医官局替您报备，晚些时候，我再带您过去。”

“有劳青兰姑娘。”

尤胤加快脚步原路折返，他轻踱到房间外不远处，心理突然踏实许多。

落日西沉，天空被染成一片橙红，没一会被黑夜吹散，他似乎看到时间在天空里穿梭。

能够陪伴她最后的时光，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他是镖师，曾持刀杀人，可他也曾是医师，也曾执手救人，所以他深知，他救不了命运里注定要离开的人。他只能无力地看着，时间从她身上一点一点地抽离，直到归零。

这个偌大的城到底给了你什么？格勒长宇又到底给了你什么？你可以连生命都不要了。尤胤想，如果当时在福济堂他能够再勇敢一些，如果当初救下她之后坚决带她走，或许我们，瑞芸的命运都会改写，不必过得如此痛苦。他承认，再见到曼娜的时候，他依然无法释然心中曾经的爱意。我们都被困住了，我被我自己，你被这偌大的城，我们都是命运的棋子罢了，下棋的人掌控了我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