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天纷乱的记忆里按照时间来推算，也许正是那次在汽车里遏制不住的激情才使陈小薇怀孕，才有了阳阳这个孩子吧！如果他确定无疑是他该子的话。记忆里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是种种原因导致勉强压抑着的爱情之火被瞬间点燃的结果。从那以后高天再没有那样疯狂的行为，无论后来他被多少妙龄美女诱惑追求过，他的心里再没有涌起那样澎湃的不顾一切想要占有对方的热情，他的身体也再没有产生那样强烈的生理冲动，即使一分钟也没有。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啊！看来小薇将他毕生的爱情耗尽了，她就是他人生最后的爱情。

回到位于实验小学校园内教师宿舍楼的家里时，妻子邹秀梅正披着毛茸茸温暖的睡袍坐在沙发上对账，看见他在玄关低头换鞋的身影惊讶地说：“哦，这么晚不回来，我以为你一定在外面跟朋友吃饭了，所以就没给你留什么吃的。打你电话也不接，你怎么也不回个电话说一声啊？以前不是每到饭点都打电话知会一下的吗？今天是怎么了？”

“对不起，今天在公司有点事，忙起来就忘了。”高天声音低沉支支吾吾地说，拿着皮包向里间走去时又说，“没吃的就算了，我也不饿，中午和李总他们喝酒，吃多了还没消化呢！”

邹秀梅半信半疑道：“喝酒还能吃撑了？不管怎样，你也要注意身体呀，别胡吃海喝！都这个年纪了，不能像年轻小伙子那么任性的。”

高天不无厌烦而冷淡地回答：“知道了。”走到卧室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高声问道：“哦，对了，我们家的相册放在哪里？就是存放全家人照片的那本大相册。”

邹秀梅蹙眉思想着说：“好像在楼上的书房里吧！你到书柜里找找看，没有的话就在婷婷的卧室里，我记得她上次回家来翻看过。”

高天满足地微笑点头，妻子在他身后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想起来看相册了？你倒挺有闲情逸致啊，财务这账做的可把我看糊涂了！……”她有些懊恼地轻轻丢下手里的圆珠笔。

宽大光洁的书桌一角放着拆开来的一盒又香又脆的饼干，高天随手拈了一块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一边目光敏锐地浏览着相册每页的每张相片，不由得被它们勾起对往昔岁月的回忆。厚厚的一沓相册里收藏着婷婷从出生直到长成的每一个宝贵瞬间的留影，有青少年学生时代的妻子和她婚后的照片，有夫妻俩在外旅行游玩的景点纪念照，……高天从头翻到尾，越来越焦虑；又不甘心的从尾翻到头，仍然没有找到与自己小时候有关的照片，连影儿都摸不到！他泄气地摘下鼻梁上有些下滑的珐琅眼镜，返身到几座高大的书籍森列的橱柜里气急败坏地胡乱翻了一通，结果令他更加灰心丧气。

恰好文静的妻子轻轻地走进书房来，看到他的模样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找谁的相片啊？”

“就是我自己的。”高天头也不回地低声回答。“咱们家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相册？”

“没有，总共就这一个相册，还是那年高考后婷婷特意买来，把照片收集在一起的。我哪有时间弄这个？”邹秀梅冷淡地说。

“可是我总觉得很多相片都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高天蹙着眉头迷惑不解地说。

“什么相片不见了？你要找什么时候的相片？”邹秀梅走近前来信手翻弄着书桌上的相册。

“很早以前的，比如我小时候的，刚上学时的照片。”高天喃喃说。

邹秀梅哭笑不得：“那么早的照片，谁还留着啊！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吧！反正我从来没见过！我就见过你中学时候和同学、老师的合影。”

“你确定没见过吗？”高天狐疑地追问，拧着眉头望着射灯光线柔和的天花板。“可是很久以前我见过，印象很深！我记得是在我家老屋前的一棵杨柳树旁拍的照片。”

邹秀梅惊异的叹息说：“是吗？那你的记性可真够好的！可是家里所有的照片都在这里了啊，会不会在乡下爸妈那里收藏着？你会不会记错了，根本就没把那张相片拿到这里来呢？”

高天觉得很有可能，但此时也不方便打电话给父母询问这件事，也不想让妻子疑心大发。于是默默地收拾着书桌上的东西，准备洗漱就寝。邹秀梅仍然忍不住迟疑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那么古老的照片啊？一般人都想不到呢！”

高天嘴巴里咕哝着掩饰道：“不是中午和李总他们一行喝酒吗？很多人，聊了很多，我就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长啥样了，呵呵！”

邹秀梅在他身后的书房门口笑了笑，有些短促，有些敷衍。“我看你们这帮男人就是闲的！还喝着小酒，回忆着往事，感慨着岁月的沧桑吧！都老到那步田地了吗？把眼前的正经日子过好才是最实际的吧！”

清晨醒来妻子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早餐，餐厅的玻璃窗干净透明，冬天的暖阳正从那里徐徐地升起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平静而愉悦的心情，高天慢慢的整理好衣衫坐在桌前时，邹秀梅刚和婆婆通过电话，表明夫妻俩今年腊八节不回老家了，都忙得抽不开身；老人辛辛苦苦腌制的腊肉香肠可能也用不着，因为朋友送的在深山里喂养的土猪肉还没吃完呢！主要是父女俩都爱吃，觉得口感好又健康。

“我听妈妈的语气，很遗憾很不高兴的样子。唉，我也真是没办法。”邹秀梅无奈的轻声细语，一边站起身来给丈夫面前的碗里盛汤。

高天目光温和的望着妻子说：“你就不应该直接回绝，对老人说话要委婉，他们听着才会心里舒坦。不过你干嘛要给他们打电话？就为了我说的那张照片？”

邹秀梅冷笑道：“你把我想象的太无聊了！以为谁都像你，想起一出是一出？是妈妈挂念我们，主动打电话来的；还问婷婷啥时候放年假，说我们回不去，让她回去也是一样的！”

“是啊，快过年了！”高天抬起头来望着沐浴在阳光里的玻璃窗慨叹道，“不知不觉，这一年又到头了！感觉啥也没干似的，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啊！”

邹秀梅瞥了他一眼说：“所以今年过年我们谁都不回去，在老人看来，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呢！太残忍了吧！”

高天微微颔首道：“于情于理，肯定要回去一趟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由谁回去才合适。”

“爸爸妈妈年纪大了，过一年可就少一年，………”邹秀梅抿着嘴唇声音低沉地说，“人一旦上了年纪，就格外的看重亲情，渴望家人团聚，特别是逢年过节时。我们现在忙事业，一心一意只想着赚钱，可能还没有这种体会吧！去年冬至我一个人回老家，在厨房里可是听妈妈唠叨了半天，深有感触呢！”

高天心怀感激的望了妻子一眼，思虑着年关前后公司的事务而没有说话。快要吃完早餐时，江州这片的区域经理左文浩来电报告说，平安银行负责贷款的业务经理表示，银行将在除夕前停止一切贷款业务，而年后业务的开展时间将比通常的上班时间推迟很久。所以为了不耽误客户的生意发展，如果确定要贷款，请在年前尽快办理。

“我知道了。”高天坚定沉着地回答说。

“我想贷款也不用很多吧！年底汇总，几家店面的收入总有一些的。”邹秀梅拿小匙慢悠悠地喝着热汤胸有成竹地说。

高天立起身来将桌上的手机揣进兜里，一边镇定自若地说：“可是年底各方面的应酬很多，为了更好的发展，很多关节需要疏通，这都离不开钱。每年的年关不都是这样吗？资金紧张！”

迈着沉稳的步伐顺着家门口平缓的台阶走下来时，高天怀着不可思议的心事给乡下的老母亲打电话：“今年您为我们准备了多少腊肉香肠啊？……哦，好好！过几天我就回来拿吧！让您费心受累了！……确实挺忙的，我这时正往公司去呢！这一年到头的，就年底最忙啊！您知道的。………婷婷没给您打电话吗？可能也是年底了工作忙吧！有机会我会说她的……”

他挂了电话走到不远处的地下停车库，驱车出来就直奔天桥附近的来凤商务酒店，例行查看一下过年期间的餐饮预定情况，因为通常情况下，团年宴提前一个月就开始预定了。

正是上午九点多钟，餐饮部刚刚上班进入营业状态，几个身着典雅款式暗红工作服的女服务员正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搽拭桌椅板凳，安静从容地做着每天例行的清洁卫生。

现任王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瘦高女人，乌油油的卷发有点稀疏地覆盖在饱满的额头。她生性谨慎，自董钰离职前将她稳稳当当地搁置在这个职位，至今多少年，高天已经记不清了。当他走进酒店垂挂着猩红中国结和宫廷式灯笼的大堂时，她照例恭谨谦卑地从收银台里站起身来和他打招呼。

身材魁梧的高天停驻脚步，随手轻轻翻阅着吧台上厚厚的半旧预定本，一边询问她春节期间的人员安排情况。他匆匆浏览的目光忽然在一页预定的纸面定住，半晌磕磕巴巴地说道：“腊月二十，这是她本人亲自来预定的吗？”

王经理调转头来仔细看了看，解释说：“不是的，是董经理帮她预定的，但是董经理交代一定要写她本人的联系方式。她说这位陈小薇女士是她的好朋友，那天她要请一个很重要的客人吃饭，所以拜托她帮忙预定的。出于董经理的特殊关系，这次宴会我们都没有要求支付定金，不知道您认为是否妥当呢？”

“哦，没关系，你这样处理很好！”高天赞赏地声音轻微地喃喃道，眯缝着眼睛辨认着书页上客人预留的手机号。当他笃定就是陈小薇的号码时，忽然浮上坚毅的神情嘱咐说：“那天的账单留给我最后来结吧！还有，那天客人们一旦到了本店，请务必通知我一下。”

王经理不由惊异地掠了他一眼，然而恭顺地礼节性地微笑说：“好的，高总。”

“这是董经理啥时候帮忙预定的？从记录的笔迹看不出来啊！”高天预备转身离开吧台时又问道。

王经理蹙着眉头想了想说：“就是前天晚上。”

高天满意地轻轻点头，向吧台拐角处的通往楼上豪华包厢的台阶走去时暗想：看来原本关系密切的她们最近恢复了联系，那天陈小薇到底是请哪位大神吃饭呢？自女儿读高三她一直深居简出，平素也不喜欢大宴宾客搞人际关系，在骨子里她就是清高孤傲的女人，这次到底什么重量级的人物使得她性情大变，如此隆重破费的接待呢？他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被深深勾引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