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察觉上当的依韵赶到益古斋的时候，房间里早已没了林安的身影。她问留守在那里为数不多的宫人，他们只说不知，她气的没法，可又不好大半夜因为这样的事儿为难他们，所以只好悻悻的回到怡贤殿。

到怡贤殿的时候，楚轩已经躺在床上睡去，她愣了下，有些纳闷儿的走上前捏了捏他微凉的鼻尖，他睁开了眼睛，她猛的缩回了手。

见她如此，他忍不住笑道：“大半夜的去哪儿了？我从御书房回来竟然没见到你……”

“我去御书房找你了啊？”眼里满是疑『惑』的她脱鞋上床，去到里边后歪着头看着呼吸有些急促的楚轩道：“你才从御书房回来？”

“嗯。”

“那我怎么怎么没见到你？”她有些纳闷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后：“难道，咱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线？对了，我是从益古斋出发找你的，咱们错过也是有的……只是，黎印大半夜叫你去御书房做什么？另外，他怎么有深夜出入皇宫的权利？”

“没什么，他夜观星象觉得有些不妙，所以找我合计合计。”楚轩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疲惫，“他说永兴帝这次似乎没法儿杀死，让我做好准备。算了，说这些烦心事儿做什么，还是早些睡吧，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依韵见他实在是累的不行，便起身道：“你哪里不舒服起来我帮你『揉』『揉』，最近怎么这么容易累？”

这样说着她坐了起来，然而再看向楚轩时，他已经睡得昏沉。

哭笑不得的她只好将他的脑袋平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很轻的帮他『揉』太阳『穴』，他始终没有醒，她在那里『摸』索着把该『揉』的地方『揉』了个遍，不知不觉也歪睡了过去。

第二天脖子酸疼的她醒的时候，楚轩还没有醒，唤了两声见他还没反应后，她穿衣走出去对在外面候着的秦寄等人道：“陛下今儿不舒服，朝事让右相和诸大臣商量着来吧。把议定的接过写到折子里传到这里，陛下看完准许后，再实施。”

打发秦寄他们离开后，她回到房里看楚轩，而楚轩这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看着他很无奈的道：“我原想着听你的话咱们一起出去走走，可是你累成这样，再让你出去有些不太合适……你最近究竟做了什么混账事啊，怎么累成这副德行？难道是一夜连幸七女？”

“哪儿有，我才临幸了三个而已。”楚轩顺着她的话头儿边开玩笑边起身道：“我觉得我还能行，今儿咱们出去玩儿，玩儿够了再回来。”

“真的？”

“君无戏言。”楚轩笑笑，然后扶着床沿儿站起了身，梳洗完毕后，派人叫来林安，吩咐林安务必派人在暗地里照应好后，才和依韵双双穿了平民衣服上了宫车，出了皇宫后，从宫车里溜了出来混进人群，不显山不漏水。

路过一家卖铜镜的摊位，依韵拉着楚轩在一人高的大铜镜里照了照，不由得乐道：“哟喂，一直觉得日子把人过老了，现在看来，日子其实也就那么大力气嘛……”

“乖啦，低调点儿。”

楚轩把她拉到身后避开了摊主那『色』咪咪的眼神，然后对那摊主发了个警惕的眼神后，扯着注意力又移到别处的依韵离开。

他们离开后，那摊主丢了魂儿似的，刚才那男人的眼神太可怕了，威严中透着嗜血杀戮，杀戮中还带着几丝邪气……这样的眼神，不该被一个年轻人拥有啊。就算是一个帝王，一个当了几十年皇帝的帝王，也不可能会拥有这样的眼神，这眼神给人一种来自地狱的感觉。

又蹦跶了不知多久，楚轩拉着手里抓慢冰糖葫芦肉串儿的依韵走到一家画摊前，对那个看起来三十出头气质飘逸的摊主道：“你绘丹青的能力如何？”

摊主抬眼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淡淡的道：“我这人比较笨，不懂联想。我看到什么，就画什么。我觉得我画出来的东西很真实，但是，我的客人却不这么想，他们希望留住美好，而不是希望留住真实……你们呢，你们希望留住什么？如果希望留住美好的话，请离开吧，我画不出你们所要的美好。”

“我们要留住现在。”

这样说着，楚轩扯着嘴角还沾着几片辣椒的依韵在那边儿摆有椅子的梧桐树下坐了下去，画摊的摊主看了她俩一眼，然后垂下眼皮儿伸出了三个手指，楚轩也没有多问，直接把身上的荷包全丢给了他。

见着摊子如此清高，依韵忍不住道：“有的人清高是因为有实力，有的人清高是因为心虚，先生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我清高是因为没钱，”微微调了下『色』后，摊主懒懒的动了下眼皮儿道：“我没钱，所以我就得清高一点，只有这样，我才能诳一些富户的银子。所以，多谢这位公子的慷慨解囊，现在请你们坐好，我要作画了——”

大概一个时辰以后，坐的脖子发酸枕着楚轩膝盖睡着的依韵睁开了眼睛，看到楚轩手里的画后不由得凑了过去，“画好了吗——嗯？”

未尽之言噎在喉咙里，楚轩手中的画上，身穿帝王服的依韵坐在右侧，四肢脖颈安有铁链的楚轩坐在左侧，一个神『色』威严凄清，一个神『色』冷酷漠然。这幅画似乎触碰了依韵心底某部分被封藏的记忆，好奇散尽过后，她猛的起身上前揪住那摊主的衣领道：“为什么要画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你究竟是谁？”

“我说过的，我只画真实。”

被他揪住衣襟的摊主神『色』依旧很平淡，“我画的，就是我刚才看到的真实，你们要是不能接受，可以毁了它。”

“毁了？哪儿有那么容易？”火气未消的依韵不打算就此了解。

摊主看了她一眼，然后从旁边画架上又扯下了一张宣纸道：“我刚才告诉你们我只画真实，我问你们是否接受，你们说你们想留住现在……本来我不想这么麻烦，可是，你们给了我不少的钱，我马马虎虎应付的话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又给你们画了这个。”

他把画给了依韵，依韵伸出手看画。

画面中，神『色』倦怠的她枕着旁边男子的膝盖，晶莹的口水在嘴角呼之欲出，在她脑瓜上方，一双温柔带着几分宠溺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那眼神不知为何，令人看到后心头觉得很窝心。而最让人奇怪的是，那双眼睛的主人，不是之前出现在画里的楚轩，而是杨慎。

片片不该存在于这个季节的梧桐花从头顶的树上撒了下来，轻拂过他的发落到他的肩头，应和着他那令人窝心的注视，整幅画莫名出现了泪感。

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楚轩走到了依韵身边，在看到那幅画儿后，不由得再次把视线对准了那个画者：“你究竟是谁？”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心，他问了刚才依韵问过的那个问题。

“我只是一个靠丹青糊口的人。”那人朝他微微一笑，然后默默的收起画具装进书匣子，朝他们拱拱手后准备穿过人群离开。

楚轩拦住了他，“留下名字吧，只有这一个要求。”

“非要不可吗？”那人问他。

楚轩点头，“非要不可。”

那人见他坚持，只好很无奈的道：“你们陈宫有个益古斋，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问完，不等楚轩回答，就接着道：“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我是益古斋曾经的主人，我叫杨伯胤，以你的能力，也许还能查到我的痕迹……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等你，你们与益古斋有缘，我来帮帮你们。”

“你怎么来帮我？”楚轩问。

“你愿意相信我？”

“我觉得你值得信任。”

楚轩的话使那人很开心，他点点头道：“我给你们画的这两幅画你们别毁，这幅《地狱离魂图》你自己留着，那幅《梧桐秋尽图》交给你的妻子保管……也许它们帮不了当前，却能帮得了以后，千万不要轻易疑弃，我心尽至此，你们好自为之。”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消失在人海里后，依韵凑过去问盯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的楚轩嘀咕道：“怪人年年有，这几年特别多……”

“他不是人。”楚轩道。

“什么？”依韵愣了一下。

将手中的卷轴收好后楚轩回头，看着目『露』不解的依韵微笑道：“我刚才在他身边注意很久了，他走路无声而且没有呼吸，所以，他不是人。就算是人，也只是个活死人……我没见过会走的活死人，所以，他是只鬼。”

“你有说笑了……”

“我也希望是我说笑，可是，这个世界出现的种种已经证实了那并非是单纯的说笑，所以韵儿，听他的话，把你手里的这幅丹青保管好，兴许以后有用。”

“好吧，”见楚轩神『色』凝重，一种只得把那画儿收好，边收边道：“回头儿把边儿好好儿裁一下弄个卷轴，这样比较好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