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
作者:端砚 | 分类:古言 | 字数:111.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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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芡实之死
接下来的几天,楚轩都在胥苑养伤。
一日,梁太医像往常一样去给他诊脉。楚轩注意到他神情黯淡魂不守舍,便趁他诊完脉准备收拾东西离去的时候出言问道:“可是家里什么事儿?”
他自认为自己的话语够和缓,却不料还是唬了梁太医一跳,站在那里缓了半天才黯然回道:“殿下,芡实……死了。”
“你说什么?!!”
楚轩看着眼前连悲伤都不知道该怎么掩饰的梁太医,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整颗心瞬间空了一空。想到和芡实短短的一个时辰谈话,那种类似知己的感觉使他觉得难过,那难过排山倒海一般冲击着他的心,无端地,他竟然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但现在明显不是放纵自己难过的时候,便忍住悲伤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他走的时候……还好好儿的。”
“都是臣的错……”
梁太医抖着手扶在『药』箱上,楚轩见他身形不稳,便让他坐下说。
梁太医坐下后,右手抹了把脸,吸气道:“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座深山的时候天下大雨,山体滑坡,连人带车全埋进去了……”
竟然是这样!莫非,那就是鬼婴的诅咒?
“人有旦夕祸福,你别难过……”因脑海里想着芡实和自己一样也是身下鬼降的人,所以心事重重的楚轩劝梁太医时显得很是力不从心。
好在梁太医似乎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下,刚好楚轩问题勾起了他的伤痛,这才絮叨起来。即使楚轩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听着,他也会把心里的难过说出来。
楚轩干巴巴的劝慰之言使梁太医觉得窝心,窝心的同时想到芡实出事前的情景,登时悲从中来,于是悲从中来的梁太医在那里抹泪道:“臣不难过,臣只是觉得对不住他。那日在太医院,他走的时候让我送他。然而我只顾着去陛下那里报喜信儿讨赏,竟然任由他被侍卫送出宫……当时我就猜出他生气了,后来他果然不告而别,结果不两日就出了那样的事儿。昨儿个消息才传到京城,听说山体滑坡太严重,大半座山塌了下去,这尸骨只怕也挖不出来了……”
梁太医大概哭诉了半个时辰,这才被学徒扶着离开了胥苑。
他走后,楚轩盯着头顶的帐幔,他发现自己已经想不出芡实的样子,除了那袭黑袍外,他有印象的只有他那夜说的那些玄之又玄的话,以及最后那句‘杨慎,我在地狱等你!”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已经到地狱了吗?
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依韵从外面走进来,见他在那里发愣,便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
“韵儿,有件怪事儿我得告诉你。”楚轩拉过依韵看着她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个羌族族长吧?”
“有印象,怎么了?”
“他死了。”
“啊?”依韵愣了下,随即道:“真可惜,不过也幸好他死的晚,不然的话,你出事就没人救了。”
她不认识芡实,没谈过话没谋过面,所以没多深的感情。唯一知道的是,那个羌族族长在下蛊下降方面很有实力,他指导梁太医给楚轩下鬼降救了楚轩一命,后来又来到京城救活了生死一线的楚轩。
在这方面,她是感激他的。但是,感激并不等于感情,所以他死了,也只能道声‘可惜’了事。
楚轩没因依韵的态度苛责她,只是声音平和的道:“我猜测,他也许和我一样,都被下了鬼降。”
“难道他也在梦里被鬼纠缠?”依韵站起身,显得有些兴趣缺缺,“看来被鬼缠也不是什么死路,只要下个鬼降就行了……”
“坐下,听我说完。”
楚轩虽然声音依旧很和缓,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可见依韵越发不放在心上的态度惹恼了他,这丫头,说正事儿呢怎么没个正形!
依韵见他如此严肃,心里很是不解,但还是很顺从的坐了下去,看着他蹙眉道:“为什么非要我听呢?我不觉得这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很忙,本来我把东宫的事儿交给了贤妃她们,可近日艳妃和惠妃在一起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儿,那事儿足以赐她们自尽白绫了。但因你曾说要我为了你而包容艳妃,所以,我现在得设法把那事儿瞒下去。”
“她们做了什么事儿?”见她说的一脸正经,楚轩神情微动,决定先听完她的事儿再说。
依韵道:“你说如何是好,她们把小凤印给弄到地上打碎了。我当初担心贤妃德妃压不住她们,特意把小凤印给她们好让她们代我治理东宫时有个名正言顺,如今小凤印被打碎,大家没有治理东宫的凭证事小,主要是日后母后知道小凤印被毁的话,绝对是要追究的。”
“有这么不经摔吗?”楚轩皱皱眉头。
“那是玉制品。”
“那也不至于用‘碎’字形容吧?我估计也就摔掉了一个角儿,缺陷也是美,不影响什么的……我回头儿跟母后说是我不小心弄掉地上打坏的就没事儿了……”楚轩很大度的摆了摆手,拉过她眯眼笑道:“来,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问题就出在‘碎’字上啊,”依韵皱皱鼻头嘀咕道:“本来不至于一摔就碎的玉印碎的四分五裂,那也就意味着,她俩是故意把小凤印摔碎的。这因为这样,我才感到头疼。”
楚轩:“……”
依韵没理会已经无言的楚轩,继续扶额苦叹道:“我回来就是想找找有没有同样的玉料,然而透明度高的黄龙玉虽不少见,但玉体内飞舞着一只小凤的黄龙玉就显得有些凤『毛』麟角了。我把胥苑翻了个遍,似乎没有那东西。”
“这个……似乎一时很难找到。”楚轩看着愁眉苦脸的依韵沉『吟』道:“事儿先压下去吧,我回头儿吩咐易宸在民间各大玉料坊问问有没有这样的玉料,若有,重刻就行。若没有,我陪你去母后那里领罪。”
“我猜你会这样安排,你果然就这样安排了。”依韵叹了口气,突然眼睛一亮,似笑非笑的问道:“那我再讨教一件事儿,艳妃和惠妃怎么处置?故意打碎小凤印足够让她俩脑袋掉个七八回了……”
“她俩谁是主谋谁是从犯?”楚轩问。
依韵嗤笑一声道:“艳妃你觉得她有做主犯的脑子吗?自然出谋划策的是惠妃,艳妃不过是闷头往前冲的苦力。”
“那就好办了!”楚轩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道:“惠妃赐鸠毒自尽,至于艳妃……鞭打三十,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
“哦?罚这么重,你不心疼?”楚轩的话超出了依韵的意料。
楚轩冷声道:“不作死就不会死,我存心护着她,她却咄咄『逼』人不知收敛,既如此,我又何必护着。这些人,再不管管,倘若哪天蹬鼻子上脸起来,你怎么办?”
“哟,这么说,惠妃的命到最后竟是算到我头上来了。”依韵笑笑起身,边往门外走边道:“不过这也喜闻乐见,我可没打算养什么菩萨名儿。捧砚,你去正厅……”
当着楚轩面儿如此这般吩咐完后,依韵挑衅一般重新走了进去,看着闭目假寐的楚轩巧笑嫣然,“话可是已经吩咐下去了,你真的不心疼?”
见楚轩没有反应,便又道:“提醒你一句,这会子后悔还来得及……”
“你有完没完!”楚轩睁开眼一把扯过她,微恼道:“你这些日子因为艳妃对我阴阳怪气多少次了?你自己个儿好好数数,你再这样下去,我只能说你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哼,既如此,那就让那个死鬼杨慎在地狱里伤心去吧……”
“你才是死鬼!”听他如此骂杨慎,依韵立刻对他怒目而视。
然而楚轩只是很没脾气的笑笑,意味不明的道:“我就是死鬼……所以我杀人从不手软。来,我要把芡实的事儿告诉你,别想着与你没关系,告诉你,关系大了去了。如果你不希望哪天起床面对的呃是我的尸体的话,就给我好好儿听着。”
“似乎很严重的样子,说吧,我听着。”
依韵搬了个绣凳,然后倒了两杯茶,一杯搁到楚轩跟前,自己把玩着另一杯,做出一副听好戏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抽什么风,总而言之,就是抽风了。但是,抽的喜闻乐见。以前横冲直撞的愣头青,终于蜕变了一点点。
“那夜芡实救醒我,我俩谈了许久。我怀疑,芡实和我一样,身上也被下了鬼降。如无意外,他和我的情况一样,也是噩梦磨人,在快要丧命的时候下鬼降保命。也正是因为那样,他才养有冰虫蛊,才四处搜集小鬼的怨灵,才能在最关键时刻很及时的救了我。”
楚轩缓缓的讲述道:“他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他快要死了,我本来不信,可是他后来果然死在山体滑坡中。所以,我怀疑是他自己感觉到体内冰虫寿数将近,猜测到冰虫的死会使鬼婴失控,而失控的鬼婴会招霉运害他『性』命,这才对我说了那些话。所以韵儿……我可能真的可以根据冰虫的异动预知到我的死亡……”
“听起来很神奇,但那又怎样呢?”依韵不明白他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于是发出疑问。
楚轩叹了口气道:“他的霉运波及了身边的人,那个为他赶车的车夫,以及套车的马都死在山体滑坡中。所以我担心,假如有一天我也感觉到冰虫将死的异兆,我若不离开你的话,也会波及到你的安全。”
“所以呢?”
“所以我可能会一个人离开你,所以你从这一刻起要和我好好儿过日子,咱们可以忙碌,可以为别的事儿忧心,但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咱俩别再互相跟对方过不去了。”
拐了这么大弯儿,楚轩终于说出了自己要说的话。依韵闻言忍不住笑了,看着他道:“我不怕死,所以你不必担心会波及到我。我和你一起死,然后就能生生世世了……”
“你不是要和杨慎生生世世吗?”
楚轩眉头拧了起来,作为杨慎鬼魂的他,终于嗅到了背叛的危机。
以前依韵再怎么依恋他对他有感情,他都清楚那只是她活在这世上的一种本能。他也很努力的激发出她这种本能,好让她和自己过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的正常人生活。
毕竟他就是喜欢她的杨慎,他不忍心她用一生悼念和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希望她能好好的度过余生。
但是,倘若她从心底移情别恋的话,那他做的一切岂非太讽刺了?
生活本是一场戏,戏终人散,须得放下戏中的执念去追逐心中的执念,这才是重情的表现。
难道杨慎不是她心中的执念吗?她怎么能抛却心中执念,想要与眼前的陈太子生生世世?
倘若陈太子楚轩体内的灵魂不是杨慎,那她岂非彻头彻尾的背叛了对杨慎的感情?
他无法忍受。
所以他凝神等待依韵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