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陈墨用封尘珠带着梼杌逃走后，南淼元君见钟寒萱有伤在身，一时又不知陈墨所踪，便放弃了追击的打算，带着三人返回浩然门。

由于南淼元君出行时就极为隐蔽，整个浩然门，也就只有陆松柏知道。所以回去之时，她们分做两路，南淼元君不动声色地回到玉烟峰，仿佛此间她并没有离开过浩然门半步。至于钟寒萱她们，而是光明正大地从山门前回去，立刻就引起了许多人的目光。

当初钟寒萱三人的出行是有目共睹的，不过陆松柏的想法和游云女帝不谋而合，没有告知浩然门弟子他们三人出行到底是要执行什么任务。二者如此做法，皆是为了稳定人心。

浩然门弟子们见钟寒萱三人回来，自然欢喜，而钟寒萱经过路上的调养，伤势已然好了大半，再加上她的一向冷若冰霜，不近人情，所以一时也无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三人就在仙乐台前分开，各自回各自所在的山峰，去向仙长复命去了。

这次的任务知晓的人有限，除了几位仙长，剩下的就只有执行的三人。却除钟寒萱是陆松柏亲自找的外，其余的陆临风和火芸儿，是由陆晓义和东阳真人吩咐他们去的。

加之回来之前，南淼元君曾说过此事用不着上三才殿汇报，他们此举倒也并不奇怪。

钟寒萱回到玉烟峰，欧阳然告诉她师尊已经等了她很久了，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点头答应下来。

玉烟峰的雪地，银装素裹，偶尔有寒风阵阵，吹得人面目生疼。

南淼元君此刻站在一处断崖旁，背对着来时的路，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钟寒萱踩着复杂的脚步来到这里，望着那个数十年来悉心照料自己、将自己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将自己视若己出的背影，不觉眼眶蓦然一凉，就这般生生地跪在了雪地里。

“师父，弟子不孝，让您失望了。”

南淼元君没有回头，叹息了一声，钟寒萱听到后，不觉心中一凉。

“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来找你吧！”

钟寒萱咬紧了愈渐发白的唇，一句话也没有。

“记得那日松柏来找你，告诉你大周女帝送来诏书的事情吧。”

“弟子记得。”钟寒萱自然知道，那日她的言论有多么赤裸，以陆松柏对自己的心性，他又怎么会不担心呢？所以当他知道劝不了自己，将其言论告知师尊……

这些，钟寒萱都有想到，可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的快。

“若是那日那个黑影没有出现，我也不必在这里如此纠结了。”钟寒萱暗叹一声，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比如，眼前之人。

“萱儿，你可否告诉为师，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寻死？”

钟寒萱面色一涩，呼吸似乎也停滞了，脑海里瞬间飘过一个人的影子，他是那样的模糊，以至于，她从来都没有抓紧过，从来都没有！

“弟……弟子，不便于说。”

想好了好久，钟寒萱才吐出这么几个字，其他的，她真的不知道如何表达。

“你……”南淼元君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罢了，你也许有你的难言之隐……”

南淼元君那重重地叹息声，宛如针一般扎在她的心里，她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不……师父，不是这样的。”

“好了好了，”南淼元君忽然转身，肃然道，“不管什么，你都要记住，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情我也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钟寒萱顿了顿，艰难的点了点头。

南淼元君语重心长道：“萱儿，你要记住，你是浩然门的弟子，有些事情……注定身不由己，若是平时倒也罢了，而如今浩然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你任性了。

事到如今，魔神宫那边恐怕已经开始行动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瞒着你了。

你也知道最近二十多年来，门中的大小事务，都是由松柏，以及我们几位师叔处理的。”

钟寒萱神色一变，讶然道：“难不成……难不成掌教真人他？……”

南淼元君看了一眼钟寒萱，道：“以你的聪慧，能猜到也在我意料之中。当年李左佑那个畜生简直丧心病狂，堕入魔道不说，更是大胆闯上上阳峰，对曾经的同门师兄弟出手！”

钟寒萱面色唰的一白，那欺霜赛雪的容颜上再找不到一抹血色。

“亏得当年萱儿你还在赤罗山舍身救过他一命，没想到他竟然不思如何报答也就罢了，反而恩将仇报，简直禽兽不如。

犹记得当年，松柏带着他来到宁致苑，站在你的床前，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会找到上好的灵药让你早日苏醒。

我看他语气中带着坚定，眼神又露出决然，完完全全就是心中的真实想法，不似丝毫作假。

可这之后呢？门中没几天便传出他杀了同门师兄何铭的消息。起初我也是不信的，可他人突然人间蒸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倘若一身清白，又怎会无故消失？再有就是，何铭的师弟们见自己的师兄死的不明不白，不得已将他二人往日的恩怨说了出来。虽然如今看来何铭的做法极为不可取，可因为这事件成为他杀何铭的动机，那并非没有可能。

本来这些，都不一定能断定何铭就是他所杀，顶多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罢了，我们浩然门作为正道大派，届时自然会秉公审理，是非曲直，自由论断。

可怎知我们没还没抓住他，他却自己打上了浩然门，口中叫嚷着要像掌教师兄讨要一个公道。这摆明了就是一个笑话，到底是谁要向谁要公道，他岂能不心知肚明？

浩然门开派几千年来，从遇到过如此之事，他竟然妄想凭一人之力，打上上阳峰，去到三才殿。

途中诸多弟子阻拦，甚至于你的师叔们也都出手了，可他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件魔道法宝，煞气戾气滔天，如九幽出世的魔兵，所有阻拦他的人都被打伤。

你道一师叔眼见仅凭普通的手段不能制服这魔头，不得已将尘封了几千年的护宗大阵五行灭仙大阵开启，这才将他生生地压制住。可即便是这样，到了最后，你道一师叔也没能将他清理门户。不知哪里来的神秘力量，竟是将他救走了。”

这些话语落在钟寒萱耳中，字字诛心，她仿佛垮掉了一般。这二十几年来，她无一不是听着这些言论过来的。

二十八年前，她苏醒之时，听到这些言论，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可那些她不愿相信的言论，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因此，在当她得到门中命令，和陆临风等人一起北上，前去解救发来求救信的落花谷途中，偶然知晓了李左佑也在那里的消息后，不由得全力运转修为，星夜兼程地赶去。这也是当初，为什么浩然门的支援会比君无望预计早几天的原因。

当时的天下，能有几人相信李左佑？钟寒萱是那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可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说着李左佑的不是，说着李左佑的丧心病狂。久而久之，钟寒萱自己心中的对他坚信的信念，也在动摇。

她那么急切地赶到落花谷，那么想见到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站在他的面前，让他亲口告诉自己，那些别人口中的事实，不是他做的！

然而造化弄人，当钟寒萱赶到落花谷时，她见到了什么？那如传言中的李左佑，滔天的凶煞之气，宛如九幽地狱打造的魔兵，整个人形同恶魔。那时的她，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别人口中所说，都是真的？

本就嫉恶如仇的她，本就心如刀绞的她，只有那一剑，照亮了那晚的雨夜，也照亮了心如死灰的自己。

“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

钟寒萱内心惨笑，如今那人失踪二十八年，依照当时的情景看来，是有人将他救走了，可他当时的伤势有多重，钟寒萱心里再清楚不过。

那穿透胸膛的一剑，不比武大会的那日擂台，那时的她可以说是点到为止。即便是当时将李左佑胸口洞穿，她也没能用出全力。

那个雨夜她心中的气愤，她心中的痛苦，只有自己才能知道，才能体会。

所以李左佑口中所说的好剑，那是正真的意义上的，有着无上风华的一剑，凝聚了钟寒萱全部修为的一剑。

以李左佑当时的强弩之末，整个身躯被玄黄尺掏空的身体，生生接下那一剑，结局只有一种，便是死亡。

转眼间，二十八年过去了，她苦心在雪地静心修炼，以求忘却，可结果却显而易见。

钟寒萱非凡没能走出来，反而越陷越深。

她的修为是进步神速，可她每天都不禁问自己，当他被整个哄抢悬赏追杀的时候，她都做了些什么？！当他站在整个世界对立面，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她又做了些什么？！

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时候，她最终做出的选择，却是和那芸芸的浩然门弟子们一般无二。

那一声“好剑”，不仅仅伤了他的心，更伤了自己的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