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陆杨，多久能……”到啊。吴桂桂扭了一下脖子，然后她偷偷噤声了，陆杨在闭目养神。

“还有十多分钟大概，路上红绿灯比较多。”陆杨睁开眼睛作出了回应。

下雨的关系，半途上车的人并不多，她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喜欢坐后面，难道后面更安全吗，她脑补到了不太好的事情，持械抢劫公交车……

吴桂桂扭了扭身子，在陆杨无形的威慑下保持了一小会端正坐姿之后她垂着身子，手指蹭了蹭窗上的雾气。

公交车里安安静静地，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其实她对公交车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曾经的那次公交车之行，站着的人们伴着司机突然的减速加速歪歪斜斜，而坐着的人面无表情或戴着耳机或直接外放，是那一年兴起的劲爆神曲。而她拉着手环，耳朵放空状态，正想着自己要怎么穿过人群把自己还没出手的硬币投进去。

那次在舍友指导下勉强成功的公交车行是个短程游，她没站过久，奇妙的观感在下车之后就忘了个精光。

和那次相比，这次就有些漫长，没有那么多感官刺激的气氛下，吴桂桂逐渐放松，反正陆杨也看不见她在干嘛。她啪嗒啪嗒地敲了会儿椅背，像个多动症儿童一样，不一会儿又东张西望活动着身子。公交车的硬座真的不太好受，她扯着自己放在地上的背包挪了挪地方，然后拉着前座的座椅撑着身子低头蜷在自己膝盖上。

她看见自己的鞋子侧边沾上的一连串泥点，顺便想起了被她一脚踩上之后面目全非的球鞋，还有一头扎进的陆杨的怀抱。

陆杨好高啊，她想起自己的身高。她是家里最长的一个，可父母的身高优势平摊在她身上之后就像投进河里的小石子一样翻不起什么浪花，甚至她是家里最矮的。

她有两个弟弟，一个正在读小学一年级，目前正在茁壮成长且身高定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另一个，明明初中之前还是个比她矮一头的小毛孩，初中之后像被猛地纵向拉长了一样，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还要多……

在外人眼中，她不止一次被人调侃“你妈妈是不是平常不让你吃饭的？”她的妈妈和她都很无辜的好不好。

吴桂桂坐着慢悠悠摇晃晃的公交车，无聊地抖了抖腿，直起身子来又看着已经开开关关好几次的前门开始发呆。

至于后座的陆杨，他已经看着吴桂桂自带焦虑感地活蹦乱跳有一会儿了。

“前门上车，后门下车，请自觉刷卡投币……”吴桂桂往后看了一眼，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里现在已经只剩在角落里的一对小情侣带着耳机，依偎着说说笑笑。

偷偷移去目光的时候，她恰巧对上了陆杨一片清明的眼睛，没睡着啊？她自告奋勇地捡了个话题，“陆杨，你说我现在再喝牛奶还会长高吗？你是不是每天都喝牛奶的？”

“吴桂桂，你很无聊吗？”陆杨勾着一抹颇有意味的笑，眉宇间舒展着，莫名的无害感，完全没有这句话该有的情绪，比如“吴桂桂，你能不能老实点？”

吴桂桂反复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她觉得没有恶意，“我还好啊。”

“我觉得你挺无聊的。你坐过来，我们聊聊天。”陆杨趴在她的椅背上，满脸真诚，吴桂桂下意识身子往后撤了撤，太近了。

“不，我，我说话会冷场。”

至少不是勾勾手指那种，真是太糟糕了，如果陆杨不是长着这副皮相，那就是猥琐男子公众耍流氓的典范了。

吴桂桂暂时没有这个胆气，所以她委婉地拒绝了对方发起聊天会话的请求。

“我看你刚才自娱自乐挺开心的。”

“……”

所以是真的打扰到陆杨了吗？

两人聊天的功夫，终于，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到了，陆杨和她一下了车。

“对面就是车站，走吧。”

吴桂桂抬头看了一眼，这不就是之前坐面包车回家的必经之路吗，那么大的红色牌子——汽车站，她从来没有注意过，

“陆杨，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吗？”

“？”

陆杨停了一下，懂了她的脑回路，“附近也有公交，我会再搭回去。”

“哦。”

陆杨陪吴桂桂经历了买票检票一条龙服务，当她要走的时候，陆杨扯住她的背包，“你如果真的想长高，还是去加篮球队比较现实。”说完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失神的片刻向前推了她一把。

“再见。”

她从来没见过陆杨那么温柔的神态和语气。他们谈话的大多时候陆杨都是语气平淡，只带着一抹礼貌的笑意，或许在李文州等人的眼里，相比平时陆杨所做出的改变已经很大，但是在吴桂桂眼里，这样真实得让人想去靠近的陆杨她只在梦里见过。

她心跳如雷地迈着犹豫的步子离开了。

不同的地方都设着检票点，一大横排，吴桂桂隔着透明的玻璃看到站内的车有和公交车同种类型的，黄色的座椅硬直光滑，也有套着灰色棉布套子看起来软一点的汽车。

她坐的这辆就是软座，不过因为时间不凑巧，只有后排的座位还是空着的，所以在两位大叔面面相觑，一脸我和他不熟的情况下，她只能带着僵在嘴角的笑意坐在俩大老爷们中间……

陆杨告诉她路上可能会有查票的，所以那张票她一直不自在地捏在手里。

她右手边的男人正在抽烟，烟圈在她头顶晕染了很久，直到整个后两三排都完成了吸二手烟的成就，男人才善心大发，打开了车窗，湿润的空气夹着微雨一并投了进来。

吴桂桂顿觉身心舒畅。

“哎，你现在在哪工作呢，那里产量多不多？”男人把烟头踩在脚下，磨了两脚，随口问了句。

吴桂桂抬着头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她以为对方是在跟她说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还应和出声了，不过可能声音太小男人也没听到。

他越过吴桂桂的视线正看着自己左手边的男人。

看来早在她上车之际，两人就已经闲聊了几句，不然也不会有那句听起来很突兀的话。

接下来的长达十分钟时间里，气氛比和陆杨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还要尴尬，因为两位坐在她两旁的先生似乎相见恨晚，彼此投缘，一直吧啦吧啦说个不停，大有高谈阔论之势。

吴桂桂坐得板正，且目视前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她想不明白既然一开始交谈就是那么水到渠成的事，干嘛不直接坐在一起，徒留她一个第三人……

慢慢地，空气里静悄悄地，吴桂桂偷偷瞄了一下两边的人，睡得昏沉，像两个不倒翁一样一下一下地有撞向她肩头的趋势。

这……

没过多久，她右边的男人开始打起了震天动地的呼，并如同一只啄木鸟噔噔噔地啄树一样有节奏地敲在她的肩头。

吴桂桂怀着十万分的恶意，向前猛地递了递自己的身子，然后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两人的脑袋撞到了一起。

然后他们开始静默地端正自己的身子，一路端正的那种。

父亲带着她走着那条坑坑洼洼的小土路，吴桂桂左摇右晃，上起下坠。

“爸，这条路怎么还不修啊？”

“政府没经费了……”

“……”

这条小土路的前身是一条宽阔的柏油大路，他们这里重工业发达，所以附近来来往往很多大货车，刚油的路就是慢慢被这么碾没的。

吴桂桂偶尔骑电动车出门溜达的时候看见触目惊心的大深坑就绕道而行，顺便替过往的底盘低的汽车选手哀默一把。

政府说要修路是在这一年的三月份，都说要修路，也有专业人员过来测量勘察之类的。最后过了差不多三个月，炎炎的夏天开端，挖土机在这里挖到地下几十厘米，然后铲平。她当时看着这一片平坦，真的猛然舒畅。

可工厂的板材生产不能因为那些比自家门口低下几十厘米的平坦土路而停止。

干净的路面上被垫上了砖头木板，好方便车辆通过，那些看着高度危险的大车压过陡峭的坡度，车上的板材也跟着以肉眼可见地颤着。

再后来，这片平坦的路就和它的前身一样又变得坑坑洼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