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八岁。”

李寻压低双目，眼底有戾气。

元老师将报纸挪开：“我这里指的‘并不是她动手杀了她父亲’，而是某种‘过失’和‘不作为’间接导致了她父亲的死亡。”

“这一点和徐子明落水有相似的地方，当时徐子明落水后，她在现场目击了整个过程，却没有叫任何救援，其中的隐情应该就是造成她当年心理阴影的原因之一。”

“什么隐情？”李寻紧紧皱着眉头。

中年女人舒展表情，有些疲倦：“这就要问她妈妈了，她是病人唯一的亲属，只有她配合治疗才有效果，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什么。”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座钟，拔开笔帽在笔记本上边写边道：“我已经联系了她妈妈，将周青的病情向她进行了简单说明，相信很快就能有解决方案。”

李寻似是意外，沉重地问：“现在联系她的父母是不是太草率。”

元老师顿笔看着他，郑重而严肃：“不联系她的父母才是草率，单靠你这样藏着掖着解决不了问题，因为你不是问题的根源。联系她妈妈也是我的责任。”

“……”

李寻无话反驳。

他颓然地坐了片刻，道了声谢准备回去上课。

“喝杯水再走吧。”元老师在他身后语重心长地说，“别太紧张，让她面对问题未必是件坏事。”

“……”

李寻又看了一眼报纸，上面被红笔圈过的一块文字，和许多小新闻拥挤在一个角落里，极不起眼。

却像一块伤疤那样，被猩红触目的颜色勾了出来，既无可更改，也无法挽回。

只能慢慢地，一点点修补。

他站起身，打算按元老师说的那样出去喝杯水。

打开门，正厅里依然是满地静谧的绿植。

空气的鲜度浓郁许多，让人有片刻的舒缓。

李寻拐过玄关走向饮水机，脚步突然顿住。

正厅靠墙的位置站着一个人影，周青抱着几本书，面向两盆绿萝低着头，花叶覆盖了她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她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

李寻睁着眼，停在原地。

周青盯着他看了会儿，张了张嘴唇，又抿了回去。

……

这时元老师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堆文件资料，看到周青后笑了笑：“坐，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

周青便慢慢走到平时坐的位置上，坐下来。

元老师照例去找纸杯倒水。

“我来是想问您一些问题。”周青说。

把水杯放在她面前后，元老师叫李寻：“你也坐。”

李寻在第二只水杯的位置上坐下来。

元老师在两人对面坐下，才道：“什么问题？”

周青的表情十分平静：“这一个多月，您是不是在对我进行心理辅导。”

“是。”

元老师简单干脆地回答，看了眼李寻：“是你男朋友拜托我的。”

“……”周青沉默下来。

“是这样。”元老师轻声继续，“我这里有一份你的诊断报告，你可以拿回去看看，上面有相应的治疗方案，需要你和你的亲属配合，你看看能不能接受。”

她把A4大小的诊断书放在她面前。

周青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我妈……刘春红也是您联系的吗？”

“对，我向她简单说过你的情况了。”元老师笔直地坐着。

周青看着那份诊断书，脸色不太好。

见她不肯说话，元老师继续道：“你的情况我已经向学校反映过了，校方对于状态不太好的同学一直持积极态度，在你接受治疗的过程中可以先办休学手续，等痊愈了再回来上课。”

“……”

周青震惊地抬起头，没想到自己会被暗示退学。

李寻也凝住脸色，抬眼看向中年女人：“这是她的隐私。”

“只是建议休学。”元老师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别激动，“我们没有劝退她的意思，学校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况且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

“但除了学习，你们的身心状态非常重要，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说完她又问了一句：“好吗？”

……

周青从震惊中慢慢冷静下来，垂下目光，说了声好。

“谢谢老师。”

她拿起那份诊断书往外走。

李寻同样站起来告辞，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后，路过大办公桌时不小心被木椅绊了一下，他随手拉开椅子，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送走两人的背影，中年女人接着翻看手上的资料。

回去的路上，周青走在前头，李寻走在后头。

两个人步速保持一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第一个红绿灯口周青才停下，站在斑马线一米远的距离处，静静地看着阳光下的柏油马路。

李寻总算跟了上来，站在她身边，高大的影子覆盖在她身上，语气有些不悦：“走这么块。”

周青垂下眼：“你没说让我等你啊。”

“……”

李寻换了个话题：“下午没课了吗？”

“你不是也没去上课。”她说。

他顿了下，淡淡道：“课表我有，晚上拿给你。”

“哦。”

周青答应着。

红绿灯的秒数变成了零。

李寻拉过她的手往斑马线上走。

快速过了红绿灯后，他放慢了速度。

两个人都走得很慢。

周青看着他们俩牵在一起的手，平静地问了句：“你都知道了。”

“嗯。”

他回道。

她突然有点紧张，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没过一会儿又放松下来。

紧张能怎么样，他已经知道了。

周青开口问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他不太在意似的：“说什么。”

“我是个精神病。”

她直接说了出来。

李寻好像颤了一下，低下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周青立刻改了口：“没说什么。”

“别胡思乱想。”他轻声道。

过了红绿灯再往前走一段，店铺琳琅，有几个做促销活动的布偶熊在街上发传单，周青接过来看了看，是间甜品店的广告。

反正课已经逃了，再回去也没什么用。

周青干脆指着传单上的甜品，破罐子破摔：“我饿了，我们去买这个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