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玄九重，徒弟被人当面宰杀无异于被人在脑袋上拉屎撒尿，做师父的不为其报仇雪恨，也得为自己挣回丢失的面子，否则便不用在修道界立足了。

玄九重被众人惊愕、同情，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刺得两眼生痛，这一刻自张道北以身合道，他一直维持的高高在上的威严轰然坍塌，心中的狂怒如火山一般喷涌勃发，一旦决堤便是毁天灭地。

玄天虚道：“九重，玄素这些年在外面所作所为，你虽然闭关不出，想必也有所耳闻，她的死实乃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玄九重沉声道：“她纵然该死，也该由本座取她性命，旁人越俎代庖，将我这做师父的置于何地？”

燕赤霞淡淡道：“你这做师父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徒弟咎由自取，便是师父平日疏于教导，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玄叶的为人可想而知，燕某岂肯放心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玄九重喝道：“燕赤霞，今日你必须给本座一个交代！”

燕赤霞道：“燕某做事但凭喜好，从来不爱给人交代，这不也是你老屠夫的行事风格么？否则怎会做出强娶强嫁这等无耻的丑事！”

玄九重道：“嫣嫣是本座的徒儿！”

燕赤霞笑道：“你现在知道嫣嫣是你徒儿，你何曾真心替她考虑过？再者嫣嫣拜你为师须得经过我这做父亲的同意，我不同意，你便不是她师父。你逼迫燕某的女儿强嫁给你那恶徒，也得给燕某一个交代。”

蒲九冥唯恐天下不乱道：“你们二人皆是名震天下的前辈高人，打嘴仗有失身份，不如放开手脚大打一场，谁的拳头硬，谁便占理三分，岂不痛快？”

玄九重目光一寒，一股形如实质的杀气立即朝蒲九冥狂涌而去。

蒲九冥说话前做好了准备，见机不妙，血光一闪，躲入燕赤霞身后，但那股杀气像长了眼睛般随影而至。

燕赤霞袍袖拂动，剑气轻鸣，杀气一分为二，往两旁倾泻而去，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身体都不曾晃动半分。

两人初次交手，立知对方深浅，高昂的战意急剧攀升，气势交锋之下，周身数百丈之内剑气纵横，尘土飞扬。

观战众人中修为稍弱者悄悄打起退堂鼓，往院外退去，以玄九重和燕赤霞的修为，一旦全力出手，必然天崩地裂，战场将蔓延整个云梦大泽，所有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燕赤霞喝道：“谁都不许走！”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些退走的人立即加快步伐一哄而散。

燕赤霞哈哈一笑：“燕某不让你们走，你们谁能走的了？”反手一掌切出，一道赤色的剑气一闪而逝，所取的目标则是端坐不动，一副看好戏的左藤岸。

左藤岸面色大变，更知道燕赤霞是借机报复，因为他拍上清宗马屁，把他女儿捎带进去，不由心中懊悔万分，但那道剑气来势极快，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左藤岸一声惨嚎，胸前衣衫破碎，鲜血狂飙，打着卷横飞出去，正好堵在大门外。

那些想要离开的人迈出的脚步停在半空，脸色煞白地呆在原地，模样既可笑又可怜。

左藤岸捂着胸口缓缓起身，一言不发地踉跄而去。

燕赤霞根本懒得多看他一眼，道：“燕某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你们来喝我女儿的喜酒，让你们空腹而归，岂非待客之道？喜酒你们继续喝，顺便给燕某做个见证。”

玄九重再次颜面大失，强压怒气，喝道：“做什么见证？做你我一战的见证？”

燕赤霞不温不火道：“老屠夫，你觉着咱们这一战你有几成胜算？”

玄九重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言道：“你我这种级数的争斗，胜败因素众多，一言难以界定，那要真正打过才知道。”

蒲九冥想起当年他与张道北那一战，二者交锋智计武力无所不用其极，不禁深以为然。

燕赤霞又道：“打过之后，无论谁胜谁败，你们精心建造的这座云梦城，你觉得又能保留几许？”

玄九重冷冷道：“婚礼被你搅黄了，还要这云梦城做什么？”

燕赤霞看了燕嫣嫣一眼，笑道：“燕某的女儿迟早要嫁人。这次婚礼黄了，有这现成的城池，现成的新婚府邸，下次举办婚礼方便了许多，省下的钱燕某还可以去赌两把。”

燕赤霞三句不离赌，燕嫣嫣气得俏脸通红，蒲九冥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

燕赤霞道：“燕某有一个提议，你若能答应，在座的诸位皆是见证，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你们和鬼幽谷任何一方都不能反悔。”

蒲九冥这才知道，燕赤霞葫芦里卖的药与他有关，忙支起耳朵静待下文。

玄九重神色稍霁，道：“愿听燕兄高论。”

那些要走的人见两人一战可以避免，不禁纷纷暗松一口气，走回院内，重新坐了下来。

燕赤霞道：“玄叶乃是玄兄的高徒，这蒲小兄弟执掌鬼幽谷，亦是张道北嫡传弟子，这二位皆是人中龙凤，也都想娶燕某的女儿为妻，实在叫燕某为难。”

道言插口道：“所以你便觉得女儿奇货可居，想趁机狮子大开口，谁出的聘礼多，你便把女儿嫁给他。”

燕赤霞怒道：“这里没你的事，你莫要多言。”

道言微微一笑，不再讲话。

燕赤霞望着玄九重，继续道：“燕某的这个提议是为了彰显双方的实力，实在无奈之下才想出的法子，唯有胜出者才有资格娶燕某的女儿。燕某身为人父，为女儿的终身大事考虑，自要为她选择一户好的人家。”

玄九重不耐烦道：“燕兄说了那么多，为何不能直奔主题，到底是什么提议？”

燕赤霞不为所动，仍自顾自道：“玄兄对小女青眼有加是她的福分，燕某将女儿许给蒲小兄弟也确有此事，所以今日之事谁对谁错难以定论，不过蒲小兄孤身前来救人，玄兄及诸位道兄联手阻拦，以众凌寡，对他实在不公平。”

玄九重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燕赤霞道：“为公平起见，燕某提议婚礼延后一个月，蒲小兄大可回去广邀亲朋好友，一个月后再来一战，决定小女花落谁家。”

众人目瞪口呆，都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这当事人却往火堆里添柴，也不知打得是什么主意。

玄天虚道：“燕兄何苦要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燕赤霞道：“燕某平生爱赌，但从未这么豪赌过，你们若不答应，结果你们自己掂量。”

玄天虚自知己方理亏在先，且燕赤霞看似豪迈不羁，但他为了女儿毫不犹豫地当众斩杀玄素，便知他爱女心切，绝不好惹，倘若把他得罪狠了，往后上清宗的人便不用出山门，在外行走了。

想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玄天虚向身旁的玄灵子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口气。

蒲九冥见燕嫣嫣痴痴望着自己，脸上殊无焦急的神色，显然对他极有信心，但他却无半点必胜的把握，急忙向燕赤霞神识传音，道：“岳父大人嗜赌成性，怎能将嫣嫣的终身幸福全部压在小婿的身上？万一小婿不争气，输了这场赌局……”

燕赤霞瞧着陷入沉思的玄九重，脸上不易觉察地闪过一丝狡诈，道：“输了便输了，先前我只说你和上清宗两方不能食言反悔，我可没答应，大不了输了之后我直接出手抢人，然后你与嫣嫣马上入洞房，生米煮成熟饭，玄九重虽然嚣张跋扈，他能奈我何？”

蒲九冥心中一阵气结，想问燕赤霞这么做到底为何，道言长叹一声道：“燕兄对蒲施主用心良苦，不惜赌上爱女的终身幸福，实在叫老子敬佩。”接着又向蒲九冥道：“此战是你鬼幽谷重立声威的第一战，无论胜负如何，蒲施主定能名扬天下，不负你师父修道界第一人的威名。”

蒲九冥只关心燕嫣嫣，根本没把道言的话听在耳内，但知道这次救人无疾而终，能延后一个月是最好的结果，道：“燕前辈的提议晚辈毫无异议。”话音刚落，忽然感到两道箭矢般的目光向自己刺来。

蒲九冥抬头望去，玄九重神色阴冷，眸中暗藏杀机。

玄九重见蒲九冥与他对视，毫无半点怯懦，心中纵然恼怒，也不禁暗赞一声后生可畏，但想到他以区区洞虚境的修为击退大乘境的玄辰子，仿佛看到另一个张道北正在冉冉升起，眸中的杀机陡然强盛三分，此子不除，异日必是心腹大患。

玄九重猛然一喝：“好，便如燕兄所言！”

蒲九冥被他锐利的目光压迫得犹如强弩之末，身体骤然一松，差点坐到地上，接着忽然想起前往云罗山的南宫晶等人，又不禁暗叫不妙，这边的救人计划终止，他们仍按计划行事，事情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玄九重话语一转，继续道：“不过我上清宗屹立修道界数万载，虽不如鬼幽谷地位尊崇，却也是名门大宗，此子三番两次冒犯本座，绝不能让他轻易离去。”

蒲九冥遥望云罗山的方向，道：“你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