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潜心修行数万年，修的是佛心，而非法力，因此空有万年修为，却无能与人打斗，唯有这一场镜花水月之术还勉强拿得出手。”观音微微笑道，“说来惭愧，若非佛祖赐下金箍，本座拿你还真没办法。”

猴子得以喘息片刻，垂头跪在地上，已是汗如雨下。

他试着取下那金箍，可金箍见肉生根，已经深深刻入血肉，猴子一阵拉扯，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于是他抬头看着观音，双目之中布满血丝：“你们这帮虚伪的神佛，又对老孙使用了什么卑鄙手段？”

“阿弥陀佛。”观音叹息着，“何为虚伪？何为卑鄙？你先出言哄骗木吒，后又以假身欺骗龙女，如此行径，算不算虚伪、卑鄙？”

猴子冷冷笑着：“是么……菩萨也讲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面对卑鄙的妖魔，原来神佛也可以变得卑鄙。”

观音微微摇头：“执迷不悟。”

她又念起紧箍咒来。

猴子闷哼一声，却咬紧牙关，怒瞪着双眼，好像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片刻之后，他终究是坚持不住了，又疼得满地打滚，哀嚎不止。

猴子叫得凄惨，灵阳也在一旁急得大喊大叫：“猴子！别犟了！真会出猴命的呀！”

猴子疼得发狂了，他怒睁着血红的双眼，双手疯了一般挠抓着地面，手指深深陷入沙土，指尖血肉模糊。

灵阳不忍再看，便替猴子求饶道：“饶了他吧！菩萨，这猴子不懂事，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可别把他念死了呀！”

可惜观音听不见灵阳的哀求。

她只是凝望着猴子痛苦不堪的模样，许久之后，猴子的动静渐渐小了。

他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呻吟已经变得嘶哑。

观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终于摇头叹道：“孙悟空，本座问你，这是什么滋味？”

猴子颤抖着撑起身子，他冷笑着，可连笑容都在颤抖。

他答道：“有点疼，但老孙还能忍。”

菩萨眉头微微一皱，作势又要再念，灵阳见状，连忙骂道：“臭猴子，你还嘴硬，当真想死啊你。”

猴子便道：“痛不欲生，求死不能。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这是不是世上最难受的滋味？”

猴子虚弱地点点头。

观音似乎很满意他的答复，便微微点头道：“西天取经再苦，也不过如此了。现在，你是情愿再受一次这苦楚，还是去西天？”

灵阳叹息了一声。

这只猴子扬言要主宰命运，费尽心机逃出五指山，又大张旗鼓地闹了半天，结果还不是要回到那条路上去。

莫非这传说中的命运轮回，真就无法逃脱么？

灵阳思索间，却见天边一朵彩霞悠悠落下，落到观音身边。

原来是木吒和龙女到了。

龙女木吒向观音行了个礼，恭敬道：“弟子见过菩萨。”

龙女双手奉上玉净瓶，低头道：“那孙悟空冥顽不化，弟子们终究无法劝服，只能用玉净瓶收了他，带到菩萨面前，听候菩萨发落。”

可龙女话音未落，便听得木吒惊叫了一声：“咦！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也有一只猴子？”

木吒惊讶地伸手指向前方，脸上满是疑惑。

龙女顺指望去，只见猴子趴跪在地上，正微微抬头望着自己，脸上满是冷冷的笑意。

龙女脸色一变，她慌忙倒过玉净瓶，闭眼念咒。

随着一阵白雾弥漫，瓶中轻轻落下一根暗金色猴毛。

龙女紧咬嘴唇，脸色也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愧。

猴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一颗带血的獠牙：“真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木吒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只能向菩萨请罪道：“弟子们办事不力，终究还是劳烦菩萨出手了。”

观音道：“这猴子本领高强，心思狡猾，你们两个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龙女望见猴子头上的金箍，又见猴子如今一副筋疲力尽的颓废模样，心中便有了数，于是微微摇头，叹气道：“你若肯听我的话，又何必受这样的苦呢？”

猴子嘿嘿笑了两声：“要不你跟菩萨说说，只要她去了老孙头上的铁圈，老孙便老实跟着唐僧去西天。”

龙女摇摇头：“我曾信过你一次。”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然后你就骗了我两次。”

“哈哈哈哈！”猴子大笑道，“如此说来，你是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龙女看着猴子：“除非你肯保唐僧去西天。”

猴子冷哼一声：“老孙要你的信任有何用？满天神佛，没一个好东西，老孙才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

观音道：“阿弥陀佛。你与我佛有缘，乃是命中注定，非你一人意愿可以修改。不过本座可以答应你，等到唐僧功成之日，本座便还你自由，到时候是去是留，皆由你自己决定。”

灵阳叹道：“猴子，不要再闹了，再闹下去，恐怕你小命不保。你想死倒是容易，可我的下场却还是个未知数呢。”

太上老君锻造灵阳，本是为了帮大禹治水，后又被用来镇压龙脉，之后才被猴子带到取经路上，成了他的专属武器。

可如今，人间再无水难，龙族的威胁也已经解除，如果猴子再死，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被老君随手丢进兜率宫的藏宝库中，面对着一堆冷冰冰的宝贝孤独终老都还算好的，万一老君恨屋及乌，嫌自己碍眼，干脆把自己销毁，可又该如何是好？

观音微笑道：“实不相瞒，其实本座已经无计可施。如果在紧箍咒这个杀手锏面前，你还是不肯西行，那本座也只能助你解脱了。”

灵阳闻言，紧张地看着猴子，哀劝道：“猴子，咱别闹了吧，死在这里可不值啊……”

猴子抬眼与观音等人对视着，猴爪却悄悄伸向身后，去拿金箍棒。

龙女将这小动作尽收眼底，便怒视着猴子，示意他不要乱来。

猴子将金箍棒握在手里，却只是依靠金箍棒撑起了身子，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小龙女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真不想活了呢。”

是木吒的声音。

龙女转过头去，木吒也如释重负地轻拍着胸口，脸上带着微笑。

“不就是西天么，去就去呗！”猴子笑道，“上路之前，还能看到你们这一堆神仙只为了一只猴子，各种花招手段竟层出不穷，老孙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此行不亏！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