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凤岚山心急如焚，鬼魂冰冷的体温都要凝结成了实体，他真的害怕。

他向来是一匹独来独往的孤狼，孑然一身活在世上，和命运抗争，从来无牵无挂，却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被一个执拗的女孩牵绊了所有心神。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赶到这重重阻隔的楼阁，不惜煞气逆行经脉，忍受着万鬼噬心的痛苦，他想见到她，他想救她于危难，他不能失去她。

可是现实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夜幕下的通天阁，无数闪着光的光点浮现出来，宛如夜空中的繁星，但闪烁着血腥刺眼的光芒。那是九祭神官的精血们凝聚成的一道道驱邪符咒，专治天下邪祟，哪怕他身为鬼王，也不禁一个趔趄。

为了见她，他付出了多少已经计算不出来了，直到他看见半身沾了血迹，缩在房间中还要拼命向外挣扎。房间中还有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穿着白色襦裙的女孩就像一朵脆弱的花朵，既可怜又顽强。

“凤岚山！”第一次，她带着哭腔扑到了他的怀里。太多的磨难让她变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可本质她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她只有他。

“我在。”他紧紧抱住她，像蚌裹住自己唯一的软肉。看着地上尸体的脑袋，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滔天的愤怒几乎要燃烧鬼王的神志，放着自己的妻子被人这样欺辱，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凤岚山。”察觉到他的心情变动，谢琉璃紧紧拉住他的手，“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的脚步蓦的一停，呼吸好像都轻了些：“苏岚帮的忙。”

“可你受伤了。”她没那么好糊弄。

“不严重，我带你走。”他不去想自己的那些愤怒与怨恨，他只愿付出一切让她好好的。

我带你走。谢琉璃的心仿佛回到了童年时的冰冷柴房，那些搜冷的饭菜和冰冷的寒冬，那时候，若是有个人也能对她说这句话，会不会一切都会不同。

“你最好是不严重。”谢琉璃很快恢复了自己一贯面无表情的冰冷，那是个色厉内荏的模样，装出一份高深莫测和神通，让人畏她惧她，才能掩饰她的底气不足，“我还需要你来帮我处理百鬼夜行呢。”

“这样了你还要去扬州？”男人的剑眉一挑，是个十分不赞成的模样。

“不去扬州，难道呆在京都等死吗？”谢琉璃摩挲着手臂上被自己割出来的伤口，“京都不能待了，我们得走，我还要回一趟七煞村。”

房间的角落里缩着不发一言的小白，它默默的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干着急，却无能为力。

“我们走。”再不走，只怕她这辈子再也走不成了。

抱着兔子的少女和自己的鬼王消失在了京都的城门之上，却没注意到一身白袍的大神官始终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苏岚跪在地上，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做得好。”曲觞赞赏的望着女孩，后者则露出一副迷惘的眼神。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多年夙愿达成，曲觞的心情变得很好，也就多说了两句，“我说我真的喜欢她，大概你们谁都不相信。我的另外一个魂魄虽然已经被吞噬了，但多少还是会对我产生影响的，他的感情汹涌强烈，很不巧的被我接纳了一部分。”

喜欢么？苏岚觉得自己的心口重重的抽痛起来。

原来你真的喜欢她呀。

可是如果你真的对她有感情，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苏岚的眼神依旧很不理解，清澈的眼睛像一条小鹿。

“因为我不甘心啊。”曲觞摊开手，“你们是不是都当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会有不顺心的事，可我就不明白，她怎么能，呵。”他嗤笑了一声，“当她看到一地狼藉的七煞村，怎么就能第一眼认定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呢，真让我难过。”

苏岚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时男人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只望着月色道：“既然她自以为能逃出我的牢笼，我便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彻底明白绝望的滋味。”

三天后，扬州街头的年轻一等神官谢琉璃，一筹莫展的看着这座古城。

都不用等曲觞亲自动手，她已经知道什么是绝望了。

扬州城历史悠久，向来百姓富足安乐，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活有一天会因为一个自立为王的九祭神官而变得天翻地覆。

这位钟似海，保护起百姓来没什么效率，但搞起破坏来，简直堪比军队。他本来就是个厉害的御鬼师，曾经是庆国神官中的一大杀器，但这些年被法律和规则束缚着不能轻举妄动，这一次同庆晟帝撕破脸皮，他可终于能遵从本性，开始大杀特杀起来。

之前治理洪水，他便私下里收集了很多尸体和冤魂，用他歹毒的邪法加以炼制，准备给自己打造出一队腐烂且没有灵魂的军队出来。虽然他跟朝廷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可是人人都知道于若兰和钟宛儿已经死了，这不过是个借口，他也不等庆晟帝的回应，直接就在扬州城里施展了百鬼夜行。

这术法邪门又潜移默化，杀伤力巨大却潜伏期漫长，时时刻刻让城中的百姓们活在恐惧之中，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渐渐的，他们中有人死的不明不白，尸体肚子里塞满了石头稻草。

当地知府联系了当地的神官设坛驱鬼，第二天神官的尸体就被挂在了县衙大堂上。最可怕的是，这个举动仿佛激怒了隐匿在暗处的钟似海，渐渐一些活死人开始在城外活动。

一开始有些胆大的想上去对付这些尸体，被咬了之后很快高烧发热神志不清，不出三天咽了气，放进棺材里还要挣扎着爬出来咬人。这时，城里的百姓才意识到这位钟神官的歹毒，纷纷羔羊般的躲在城里，等待命运的利剑裁决。

有的人家想逃没机会，有没有防止发病的办法，干脆全家上吊自杀了。知府没办法，紧关城门，不让居民进出，让这里彻底成为一座被隔绝的城，怕那些摇摇晃晃的活死人跑到别的地方肆虐。

然而这样子，城里百姓只能一天天等死，直到谢神官从天而降，像观世音菩萨一样，成为了盲目信众们唯一的希望。